“兆靈，和我一起去玩啊。”

　　在張兆靈的視角，大茅正站在門口，在那朝屋內招手。

　　普通看去，其實和往日是沒什麽區別的，比起先前，現在的大茅就只是黑了點，胖了點，整張臉，整個人看上去臃腫了點。

　　也就只是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只是那站著的地方不斷不斷地滴著水珠，四周散發著黑色的霧氣，那眼睛看上去更像是死魚而已。

　　在張兆靈眼裡，大茅身上變化最大的，就數那對眼睛，那眼睛裡多了許多的憎恨和不滿。

　　像是因為張兆靈做錯了什麽事一樣，大茅嘴裡念叨的雖然是一塊玩，可張兆靈聽到的，卻是一起去死。

　　在張兆靈眼裡，大茅周圍那一團團的黑霧，正張著嘴在四周飛來飛去，那黑霧明明沒長眼睛，可他卻覺得，那一團團的迷霧是長了眼的，它們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張兆靈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但他本能地知道，這東西是不吉利的。

　　也是被嚇唬住，從大茅開口到現在，張兆靈就沒想過動，看著這樣的畫面，他害怕極了。

　　可問題是，大茅是不帶等人的，他正站在那門口，吵著鬧著要張兆靈一起出門一起玩。

　　“兆靈，和我一起去玩啊，我帶你去找陽陽。”

　　每回張嘴，那嘴裡就總會跟著掉幾灘黑水，難怪大茅那腮幫子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原來是裝滿了泥。

　　“兆靈，快出來，我們一起去玩啊。”

　　“大茅，天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這麽晚了，爺爺奶奶肯定不讓我出門。”說完，張兆靈直往張顯忠那看，眼睛眨巴眨巴地，一副遞暗示的樣子。

　　張顯忠也不傻，他和從廚房走出來的李蘭，都因為家裡大門無端自開的狀況而嚇得呆立在那。

　　兩個老的都知道張兆靈口中的小孩，不出意外肯定是死了，在知道這事的前提下，聽張兆靈說了那樣的話，又怎麽能不害怕呢。

　　李蘭那是被嚇得捏緊了手裡的水杯，手抖得像是平日裡在雞舍裡撒糧食一樣，就差有幾隻母雞配合著啄食了。

　　兩個老的也只有張顯忠還算像樣，他看懂了張兆靈的小眼神，也大概明白現在是個什麽狀況，他知道，這事躲不開了。

　　張顯忠知道，今天要是讓自家孫子跟著大茅走了，肯定沒個好結果。

　　“我得罪人也要留下來的孫兒，哪能這樣就讓你帶走呢?”張顯忠盯著那沒人的大門，那老得快繡住的腦子不停地轉動，他在想，怎麽樣才能把大茅趕走。

　　左看看右瞧瞧，到底是個普通農家，也不像李賢文那樣會些手段，張顯忠這樣的小老頭哪有什麽和陰靈爭鬥的本事呢。

　　他只是把心一橫，在瞧見門上貼的那兩張門神畫像的時候，放開了膽子，邁足了腳步，幾步上前，兩手一推，用自己這把老骨頭抵住了那兩扇隆隆作響的大鐵門。

　　“是啊大茅，現在都這麽晚了，我不可能讓兆靈跟著你上外邊玩耍。”

　　“現在天都黑了，你家也在等你吃晚飯，我們家夥食不好，也剛吃過，張爺爺就不留你做客了。”

　　“快些回去吧。”

　　等話說完，張顯忠身旁也是多了兩道人影，也不知是門外的大茅撞累了，還是團結力量大的原因。

　　總之，至少這會的大門不再像先前一樣搖搖欲墜了，那門栓子也被張顯忠手動地加固了一番。

　　張顯忠正拿他那乾瘦的腦門抵著門栓的另一頭。

　　“張兆靈！你快出來。”

　　“你今天要是不跟我一起玩，我就讓你爺爺奶奶陪我，等你爸媽回來了，再讓他們也跟著一起。”

　　“我不信你們家不出門，我不信你以後不去縣城讀書。”

　　“你不是說的嗎?說等你去縣城讀書了，到時候你也找我玩。”

　　“我不信你們全家天天都呆在屋裡。”

　　說這話的時候，大茅看上去有些生氣，連一開始那假裝的和善都消失了，話語中也夾帶著一股子威脅的意思。

　　不止如此，張兆靈從鐵門的小縫隙裡往門外看，他看到門外站著的大茅正氣得扣著皮肉。

　　看到這動作，張兆靈知道大茅說的是真的，畢竟是經常在一塊玩的朋友，他當然清楚自己的小夥伴是個什麽樣的性格。

　　還記得有次大茅上別人家，去討要大貓生在雞窩裡的小貓，因為那窩小貓裡有只和大狸花很像的小狸花，大茅見了喜歡的不行。

　　可問題是，那窩小貓剛出生不久，眼睛都還沒睜開，奶水都還沒吃到飽，這樣的小家夥離開了貓媽媽，又到底該怎麽活呢。

　　貓主人也是這樣想，本來也是本著好心讓大茅等一等，等小貓斷了奶，能吃糧了再來拿，結果大茅就是不肯，他就想馬上抱走小貓。

　　對上了這樣不講道理的孩子，貓主人也生氣啊，可到底是受過張獵戶恩惠的，再加上，也不想得罪張獵戶這個村裡唯一賣肉食的販子。

　　這貓主人也是忍著脾氣沒拒絕，不過她還是讓大茅再等幾天，至少等小貓睜眼了，到時候帶回家也能吃點流食。

　　那時候，張兆靈記得大茅是同意了的，是當著張兆靈和陽陽的面點的頭。

　　可後來，大茅還是趁著沒人注意，去那雞窩裡抱走了小狸花貓，因為這算是偷盜，他也沒膽子告訴張獵戶。

　　大茅只是趁著和小夥伴分別，趁著回家路上的空檔，跑到人家雞窩那，學著張獵戶按住獵物的動作，用手掐著大貓的脖子，又趁著這樣的機會，再掏走了大貓身子底下的小狸花。

　　偷走了小奶貓，背著大人，大茅把那小貓偷偷地藏在了外面，他做的，也只是偷偷抓走碗裡的肉和米，再找個借口去喂喂那藏著的小貓咪。

　　這樣的事持續了好些日子，那段時間張兆靈和陽陽總見不到大茅的人影。

　　每回上大茅家找人，張獵戶也隻說大茅自己出去了。

　　直到後來，某天，大茅突然不再神神秘秘地一個人呆著。

　　作為大茅在桃樹村裡最好的玩伴，陽陽也好奇，他問大茅:“都這麽久了，你怎麽不去接你那小狸花貓。”

　　聽了這話，一開始是支支吾吾的，可沒說幾句，大茅就突然發起了脾氣， 站在原地摳撓著自己的臉皮。

　　那時，大茅隻說了幾句話，也就是這幾句話，讓在場的陽陽和張兆靈頭皮發涼，再也不敢招惹大茅，不敢惹他生氣。

　　大茅說了什麽呢?他說:“那隻小花貓一點都不配我，拿過來養了兩天，也不陪我玩，也不愛吃飯，還把我咬了。”

　　“它一點也不像兆靈那個大狸花，長得小小瘦瘦，一點也不威風。”

　　“後來，我拿著它的力道太大了，一不小心就把它捏死了，想想也可憐，就又把它放回了那個雞窩裡頭，讓它回家吃奶去了。”

　　......

　　“陽陽，兆靈，你們說，這事我肯定沒錯吧。”

　　事情說久，其實也就是幾個月前的事。

　　可就是因為這件事，直到現在，張兆靈都記得當時大茅那抓狂的臉。

　　和張兆靈現在看到的，一模一樣。

　　因為這個，張兆靈知道大茅現在是真的生氣了，再加上他也不傻，他當然看得出爺爺奶奶的害怕。

　　將事情聯系在一起，張兆靈心裡得出了個結論，現在的大茅是很危險的。

　　他知道，要是不按大茅說的去做，家裡人一定會出事的，或許比那隻小貓還要糟糕。

　　不再抵著大門，拿小胳膊擦了擦小臉，時不時從小洞往外看，張兆靈也是鼓足了勇氣。

　　“張爺爺，你讓我出去吧。”

　　“大茅現在正等在門外不肯走呢，我要是再不出門，他就該生氣了。”

　　“爺爺，讓我出去吧，外面天黑，我帶上手電就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