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靈,你確定大茅不會傷你?”
“是啊爺爺,你看下午我說我遇到了陽陽,陽陽不是也沒傷我嗎?”
“真的?下午你真的見了陽陽?”
“是啊,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張爺爺,你知道的,在桃樹村,只有他們肯陪我玩。”
“現在大茅很孤單,他也只是想找我出去玩而已啊。”
好一副乖巧的樣子,眼睛眨巴,給張顯忠看在眼裡,好像就真的像話裡說的那樣,什麽事也沒有,就像往常一樣,張兆靈那面上的期待和平靜一點也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只是,站在另一個角度的李蘭還是看出來了,她看到張兆靈藏在身後的小手正不斷地掐著自己的胳膊肉,那樣子可不像是一點不害怕。
到底是個關心孩子的長輩,即使遇到了怪事自己也害怕得不行,雖然看不見情況,可李蘭是個女人,心細得很,她當然能看出來。
“兆靈啊,要不你別去了吧,外邊天這麽黑,不要讓爺爺奶奶擔心你啊。”
幾乎是肯定的態度,張兆靈果斷地搖頭,他說:“不行的奶奶,大茅很孤單,他一定要我陪他玩。”
“奶奶就你這麽一個孫子,可不要做傻事啊。”
“沒事的李奶奶,我不會有事的,我保證天亮前回來,我保證。”
兩個老的都被嚇住,腿腳都定在了原地,大門還在砰砰作響,那越來越大,越來越雜亂的節奏,昭示著門外來者漸漸不善的態度。
張兆靈也不磨蹭,他當然知道爺爺奶奶被嚇呆了,他知道爺爺奶奶很害怕,他也不瞎,能看見李蘭那抖動的雙手。
在老兩口的注視下,張兆靈有些吃力地爬到了長凳上,努力地夠到了家裡唯一一支手電筒。
試了試光亮,手裡攥著手提帶,臨走前臉上還笑了笑,抱了抱李蘭,又抱了抱張顯忠,也沒等老兩口反應過來,張兆靈就從那被掀開的大門縫隙裡,靈巧地鑽了出去。
“大茅,我和你去玩。”
留下這樣一句話,下一刻,張顯忠就只能從窗戶看到,看到張兆靈正挽著空氣,像是真看著誰的面目一樣,一路上自言自語,直到消失在視線中。
如果不是因為親身經歷過,不是經歷過那種危機襲來,連血液都一塊凍在原地的恐懼,張顯忠是怎麽也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會發生這樣事。
要是遇上了往常,張顯忠可能會認為張兆靈這孩子是不是神經錯亂,是不是小腦瓜生了毛病。
可現在,老兩口撞了回實打實的真事。
即使目送張兆靈跟著那看不見的大茅離開很久,這老兩口仍然還是起先那樣,兩口子的汗毛倒立,抹上幾灘唾沫都捋不順。
按張顯忠的話來說,這簡直比以前近距離看那腐爛的屍體還要恐怖,並且,這還是找不到源頭的恐懼。
僅僅是門在響,僅僅因為娃娃說那幾句話,就嚇得兩口子腿也邁不開,嘴也張不大了。
這事可不像張兆靈說的那樣簡單,這事是會賠命的。
像李蘭這樣的人都能看出來張兆靈的逞強,她都能看到那被指甲掐的極深的印子,張顯忠是個心更細的男人,他又怎麽會看不出這一手帶大的小孫子是在強撐呢?
等驚懼稍稍緩解,張顯忠也是努力活動著自己的腿腳,等全身的麻痹逐漸消退,他也是加緊招呼著李蘭跟著一起幫忙。
“婆娘!走進屋拿東西。”
“拿什麽東西,
做什麽你快說啊老頭!” “去跟我找那個信封,上面有李老頭的電話和地址,我們去‘借用’一下辦公點的電話。”
“這事,只有請李老頭幫忙,請他加急快些回來。”
“不然啊,我們這個小孫頭估計怕是保不住了......
......
“張兆靈,你就不害怕嗎?”空地憑空發聲,在張兆靈的視角裡說這話的是大茅,行程一點點地接近終點,看了眼前方的河水,張兆靈也是沉默了好一陣。
他不知道怎麽去回答,對他來說,大茅是自己的小夥伴,張兆靈肯定不怕。
即使大茅說話間總是會乾嘔,會吐出小塊大塊的黑泥,即使大茅的臉逐漸變得腫脹,腫的那本來就小的眼睛更是看不見,張兆靈也能說一句不害怕。
張兆靈天生就不害怕這些靈異的東西,畢竟在出生那天,他見過了滿屋子的黑影。
每個人都是殘肢斷腿,個個穿著盔甲拿著武器,那些人看上去不知道有多可怕,其中倒有個慈眉善目的長胡子,可就是那樣的人,反倒是最讓人害怕的那個。
被一屋子的凶惡盯著,繈褓中的張兆靈就是被這樣的景象嚇得哭出聲來的。
所以說,大茅這樣的,要是和那些人比,簡直就算是小拇指,張兆靈好歹也算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
張兆靈怕的,是那大人們口中常提到的死, 雖然現在因為年紀還小,還弄不明白什麽是死亡的含義。
可小小年紀的張兆靈倒是知道一件事,他知道要是自己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再也見不到爺爺奶奶,也再也見不到大狸花了。
他知道,要是死了,全家人的期盼都會化成一團泡影,就像那洗手的肥皂泡泡,輕輕一戳,就什麽都沒了。
在他眼裡,死亡隻代表著一件事,那就是和親人永遠地分別。
他當然發現爺爺奶奶看不見大茅和陽陽了,聰明的小孩子觀察力可好著呢。
所以,張兆靈他不想死,但他也不想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因為自己死去。
只是事情到了現在,他也不得不站出來,一方面是為了安撫自己的小夥伴,另一方面是因為很好地學習了李蘭那樣的精神。
張兆靈心想,比起一換四,還是一換一顯得更實惠,更公平。
想到這,張兆靈倒是笑出聲來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明明就不該笑,可因為小腦瓜裡想到的全是親人的身影,心裡暖洋洋的,一回憶起以前的畫面,那小嘴角就自然地勾起了弧度。
稚嫩的小臉上流露出濃濃的鄭重,正對著大茅那泡乎乎的臉,張兆靈認真地回答道:“大茅,我不怕。”
“不怕,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吧。”
“我們是朋友,要死,就一起死。”
“你知道的,別人都不愛帶你玩,只有我和陽陽願意帶你一塊玩。”
......
“現在,你也該來陪我們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