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冰冷地望著眼前的蛇人。
只見那蛇人口中的蛇頭被削去了半截蛇杏,蛇頭在半空中痛苦的扭動,連帶著身體也跟著痛苦的翻滾扭曲。蛇瞳中閃爍著憎恨和憤怒,盯著眼前站立著的青年。
蛇瞳微眯,緩緩弓起身子,碩大的蛇人身軀逐漸一層層盤起,上身前傾,積蓄能量蓄勢待發。
吳良冷靜地觀察著面前的蛇人,腦子裡飛快地思考著。
剛剛這蛇人被斬去一隻手,只在瞬間就能通過吃人來重新恢復自身肢體。這麽說,那條口中的青蛇和他的身軀,應該是一種寄生關系,只要寄生物不死,那條青蛇就有辦法複原。
蛇人口中那條青蛇的蛇頭,應該就是它的致命弱點。
忽然,蛇人身影爆射而出,宛若一道黑色的閃電。吳良不假思索,腳尖一點,向後退去。
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吳良剛剛站立的地面上出現了一道溝壑似的爪痕。那蛇人眼見一擊不中,身軀蜿蜒扭曲,快速向著吳良快速盤旋而來。
吳良退了兩步,卻不再後撤。手中黑鐵棍和玉石刀交叉,似是要正面硬抗。
電光火石之間,就在吳良和蛇人即將碰撞在一起的前一刹那,吳良側過身子,閃開了蛇人致命的一撲。吳良雙眸中透著寒光,在他眼中,蛇人的動作就在那麽一刹那似乎放慢了不少,他能清楚地看到蛇人身上的每一處紋路,能聞到它身體上濃烈的腐臭和血腥味道,能清晰感受到鱗甲刮過面龐時的堅硬觸感。
吳良左手中的黑鐵棍隱約有光澤流轉,從那棍子中心位置的圓圈符號中,傳來陣陣溫潤光芒。
那光芒沿著棍身緩緩向下,似點滴星芒匯聚於天河之中,逐漸交匯到吳良的左手掌心之中。
閃過蛇人的利爪,吳良手中黑鐵棍狠狠抵在蛇人的喉管之中。那蛇人的喉管被那鐵棒的方形末端一壓,青色的蛇頭便又多伸出來幾分。
下一刻,在蛇瞳之中,那抹卷裹著濃烈火焰的刀鋒逐漸放大。
右手玉石刀斜削,不偏不倚,正好砍在蛇人嘴中,那已經完全伸出的青色蛇頭之上。
青色的蛇頭打著旋飛上空中,隨著蛇頭落地的刹那,玉石刀上最後一顆紅色玉石應聲碎裂。那璀璨的刀身忽然失去了所有光澤,刀刃在掌中一寸一寸的崩裂粉末。
轟隆,碩大的蛇人身軀如山嶽崩塌,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吳良長長歎了口氣,丟了玉石刀的刀柄,提著那根黑鐵棍,趕忙去看昏迷中的周老爺子。
伸手扶起老人,又搭了下他手腕上的脈搏。吳良這才放下心來。老人只是用力過猛虛脫了,剛剛又被蛇人的尾巴掃到,撞昏了過去。雖然傷得不輕,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老爺子,老爺子?”吳良搖晃著老人喊道,“周老爺子?。”
周老爺子皺了皺眉,呢喃道:“吳小子,你別搖了。一把老骨頭都快給你搖散架了,那才真是沒有啥事也有點啥了。”
周老爺子睜開眼睛緩緩坐起,吃痛地喊了兩聲,嘖嘖道:“他娘的,這就是厄獸?勁真他娘的大。”
吳良指了指自己身後,“喏,我給乾掉了。”
周老爺子呵呵笑道:“不錯不錯,你小子真是一塊好材料。我尋思要不過幾年,等你娶了媳婦,我就向樞要府舉薦你小子,讓你小子也去京城見見世面。”
吳良撇了撇嘴,“你這老骨頭都剩下半條命,
還張羅著幫我娶媳婦呢。” “人老了,就想含飴弄孫了。我一生無兒無女,也沒成家,也沒真的想過會有那麽一天。你小子像是天上掉下來一樣,陪著我這個老頭子說了兩年的話,這是我最高興的兩年。”
“媽的。”吳良皺著眉,“別像交代後事一樣行不行。”
老人笑吟吟地望著眼前,正忙著幫自己包扎焦黑手臂的吳良,感慨道:“我剛剛衝下去的時候,我真的以為可以去見她了。”
忽然老人的笑容僵在原地,本已經重傷的身體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一抬手,把吳良狠狠推開。
吳良被推倒滾了兩圈,吃了滿嘴的土。半晌才爬起來驚怒道:“老爺子,你幹什……”
剩下的半句話卡在喉嚨裡,卻再也說不出了。面前那位瘦削老人的心口位置,緩緩暈染起一片嫣紅的血色。就在血色的正中央,是一個青色的蛇頭。
吳良沒想到那怪蛇即使頭顱被斬下,也依然能活動。當下就要衝到周老爺子面前,卻被老爺子抬起手止住。
“別過來!快走,把這裡發生的事上報給樞要府,快走!”老人嘴唇微微顫抖著,蒼老的聲音卻很堅定。
他明白,現在沒有了玉石刀,根本沒有辦法殺死厄獸。如果吳良現在再衝上來,那也只會多死一個。
那蛇頭鑽進血肉之中,咬破了血管,直奔心臟而去。眨眼工夫,那蛇頭又從心口中跳了出來,向著碩大的蛇人身軀飛掠而去。
老人眼睛死死盯著吳良,嘴唇似是在呢喃著什麽,忽的噴出一口夾雜著內髒碎塊的鮮血,身子歪向一邊,沒了動靜。
吳良的腦海中嗡嗡作響。一股難以抑製的憤怒從心中緩緩充斥全身,雙目血紅,死死盯著眼前又漸漸直起身軀的蛇人。
嘶嘶嘶,蛇人碩大的身軀又緩緩從地上爬起。只見他搖著蛇尾,青色蛇頭髮出幾乎嘲笑的嘶鳴聲。
忽的,吳良左手上的黑鐵棍似是活了過來一般,一股濃烈帶有急迫意味的感情在心中升起。像是黑鐵棍在催促著吳良去握住它一般。
吳良不假思索伸出右手,當手掌緩緩貼合圓柱的一端時,一股似是闊別已久的老友重逢的喜悅在心中蕩漾開來。
好久不見。不知為何,吳良在心中默默說道。
只見那黑鐵棍的長方形的一端,一層一層的鐵水似是活過來一般,逐漸重組,扭曲,蜿蜒,變幻。直到那一端完全變成了一面單側開刃的漂亮長刀。刀身的一面刻著“消眚除惡”四個字,一面刻著“雀啄浮影”四個字。
那重重疊疊的圓圈符號此時下沉到了刀格位置,符號的正中央,光芒大放。
吳良腦中突然升起一陣劇烈的痛楚,一個個自己從沒見過的場景像是從大腦的某處自行鑽了出來:黃沙滿天的戈壁荒灘、驚濤駭浪的汪洋大海、怪石嶙峋的陡峭懸崖。一幕幕場景像是走馬觀花一般,霎時間一起在大腦中炸裂。
一個重重疊疊,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在腦海中久久歎息,語氣中透露著莫名的欣喜:“這麽多年,終於是,遇到了。”
吳良再睜開眼時,眼眸已經被一股黑霧所替代。
蛇人忽然警惕起來,青色的蛇頭像是預感到什麽一樣,身子緩緩向著蛇人的嘴中縮了幾寸。它從眼前那本來如螻蟻羔羊的獵物身上,隱隱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味。
手中刀芒挽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在吳良的感知中,此刻就連漂浮在空中的細微塵埃都清晰可見。
寒芒現而不吐,是為藏拙。
蛇人忽然暴起,身軀扭動,碩大的尾巴掃向吳良的身體。一聲巨響過後,蛇尾掃起滿地的煙塵,地面上被撞出一條溝壑般的大坑,卻看不到吳良的身影。
噠噠噠,疾馳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半空中,吳良的身影騰挪,刀刃打著旋轉似的橫貫而下。
“封魂。”吳良隨著腦海裡的那個聲音開口說道,聲音也變成了重重疊疊的,仿若機械的聲音。
那連玉石刀都難以完全切開的鱗片,在那柄黑鐵棍變化而成的長刀面前,便如腐朽的破敗枯木一般。刀身絲毫不費力地切開了蛇尾的血肉,把蛇尾牢牢地釘在了地面上。
光芒一閃,刀身揮下,那蛇人的一條碩大的蛇尾被切斷了大半。
蛇人痛苦地嘶吼著,身體的鱗片緩緩張開,又開始析出那不知名的黑色黏液。但這次,被長刀切開的血肉卻並未愈合。
刀身上沾了暗黑色的蛇人血液,圓圈符號的光芒又盛了幾分。吳良右手握刀,左手拖住刀柄橫在眉眼之間,一腳前踏。
一步,赫赫風雷聲。
長刀斬向蛇人的雙手,把左手的利爪連帶著一整條胳膊整齊切下。還沒等蛇人反應過來,刀芒一轉,一隻右手又被切下。
“鎮神。”吳良開口說道,臉上的表情無悲也無喜。
蛇人的身軀轟然倒塌,吳良一腳踩在他的胸口,長刀抵住蛇人的咽喉。 沒有絲毫猶豫,一刀揮斬而下。
噗嗤,一顆頭顱滴溜溜地滾落,腥臭的黑色血液猶如噴泉一般,把吳良一身青衣染成了黑色。
手中的長刀又像是活了過來一般,層層的鐵水交錯變換,頃刻間又變回了那根平平無奇的黑鐵棍。吳良眸子裡的黑霧逐漸消散,腦海中聽到了那股機械般的重疊聲音漸行漸遠:
“雀啄刀又到了他的手裡。這一代,不知道會是什麽結局……”
只見蛇人的頭顱口中,那青色蛇頭癱倒在地再沒了動靜。吳良眼疾手快,直接一腳踩住。用手捏著,放到眼前仔細打量。
這東西就是厄獸?這東西生命力強大到簡直和寄生獸一樣。
吳良心裡一橫,拿著黑鐵棍,狠狠把那蛇頭連帶著身子搗了個稀碎。
這樣,應該就不會再復活了吧。
就在吳良略微安心的一瞬間,從地上那堆青色蛇頭的碎肉中,升騰起一道有形的黑色霧氣。那黑色霧氣速度極快,宛如閃電一般,就在吳良注意到的一刹那,已經徑直沒入他的胸口。
頃刻間,吳良隻感到自己的身體如墜冰窟。
我靠,這東西還沒完了?
緊接著,自己的每一塊肌肉都開始不受控制地痙攣了起來,吳良雙膝一軟,直接歪著身子,仰面躺倒在一片黑色的血泊之中。
眼皮子漸漸不受自己控制地沉重起來,吳良似乎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焦急地對著自己大喊。
會是誰呢?吳良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這個聲音怎麽會令他有一種莫名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