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之音:巨大的痛苦籠罩著你。】
【你?】
【腦海之音:沒錯,是你。】
【你是誰?】
【腦海之音:是我。】
【我是誰?】
【腦海之音:我是你。】
【真狗娘養的真離譜。好吧,告訴我這是什麽情況?】
【腦海之音:你忘了嗎?看來酒精一直在緩緩腐蝕你的大腦——不管在哪個世界都一樣。】
【哪個世界?】
【腦海之音:對啊,你不是祈求過嗎?希望來到一個……神真正存在的世界。】
【雜種的……是有這麽回事。】
【腦海之音:你來了,不是嗎?】
【所以現在這到底是什麽情況?我猜猜……我終於瘋掉了對吧?】
【腦海之音:你不願意醒過來。你不願意看到現實,你不願意接受真相,你不願意承認這必然的世界。你無法理解……為什麽即使重活一世,你依然會遭遇悲慘的命運。】
【也許吧……所以你是我的潛意識之類的東西?我現在沉浸在某種……自我封閉的內心世界中?】
【腦海之音:不,我是你的救贖。或者說,用上一個世界的詞:我是你終於到來的“外掛”“系統”。】
【呵呵,真他麽可笑。如果我真的有外掛這種東西,你現在才來?】
【腦海之音:我即是你。你需要遭遇痛苦才能發掘潛能。】
【我完全明白了——我因為太難過而精神分裂了。】
刺痛襲來——那是無比真實的觸感。隱約耳邊有聲音回響:“這裡……孩子……活著一個……”
【腦海之音:你得回去了。】
【回去那個世界嗎……哪怕有神,這個世界也一樣……不,這個有神的世界,更糟。】
最終,最後的意識也中斷了。
“呼——”
再醒來時,已經是早晨。床上的男子猛然起身,摸了摸身下的床單——被汗水浸濕了。
他長吸了幾口氣,冷靜下來後,從櫃子裡換了件衣服,隨後去了單人衛生間,看向磨光了的青銅鏡中的自己。
那是一個成年男性,黑發,黑眸,有著男子記憶中“亞洲人”的面龐。
乍一看有些清秀,但是細看便發現左眉的靠眉心處有一條淡淡的傷疤,給他平添了一分煞氣。
“過了這麽多年了……居然還在想那一晚。”黑發男子歎了口氣。
他轉身回臥室,換上乾淨的白衣長袍,踱步走了出去。
很快男子便走到了庭院中,太陽到了頭頂——已經是中午了。
“不管是什麽世界,總得有這麽個帶來光明的火球。”男子看著高空,“或許,你才是真正的神明吧。”
他慢慢走出庭院,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大廳之中——這個大廳在黑發男子眼中是他上一個世界的“教堂”的翻版,只是中央供著的不是十字架也非耶穌基督,而是一座由白石雕刻的英俊男子。
男子留著波浪短發,身穿長袍,右手放在胸口,左手則指著遠方。
此刻,在這座巨大雕像下還站著一個和黑發男子身著同樣款式衣服的男子,只是他稍稍年長些,有著一頭紅色卷發,但是並無胡須,面龐更貼近男子記憶中過去世界的“西歐地區”的人。
黑發男子知道,他是這個小鎮僅有的三名聖佑宗的神甫之一——萊恩。
“伊文,你來了!”萊恩笑著靠過來。
“遲遲沒見你,還以為你要翹班了呢。” 黑發男子搖了搖頭,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露出苦笑。
他就是伊文,是溪水鎮的三名聖佑宗神甫中最年輕的一位——下周末將滿二十三歲。
二十三歲,也是他在上一個世界死去,穿越而來的年齡。
在上一個世界,他的本名也是“伊文”。只是是姓“伊”名“文”。
來到這個西幻世界穿越成羅姆希帝國鳳凰城的一名嬰兒後,他的唯物主義世界觀一時間被震得粉碎。但是他最終不得不接受自己穿越了這個看起來有些“不科學”的事實。
畢竟能夠接受“不科學”,也是一種“科學”的態度。
“怎麽了?”看見伊文的指向頭的動作,萊恩皺起眉頭,“你的病又嚴重了?”
“還行吧。”伊文歎了口氣,“最近沒頭疼了,但是總覺得有點忘事,很多事情都記不太清楚了。”
“我覺得你還是該找一找神恩醫療會的人。”萊恩道,“總這樣可不行。”
“神恩”嗎?聽到這個詞,伊文忽然覺得有些懷念。畢竟他在溪水鎮是個小村鎮,可沒有“神選者”這種罕見存在。
所謂“神恩”,顧名思義,就是神的恩賜。
他穿越來的這個世界是有神的。
不僅有神,還有七個神。
在伊文看來,這七神都是種族的神靈——他們本來並不是代表了某種意志或者自然現象,而是代表了這異世界七個不同種族——人類、森精、地矮人、巨人、野獸人、人魚、龍族——的最高神靈。
之所以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相信神存在,是因為這個世界具有“神恩”這種東西。
當一個孩子長大到五歲或者六歲時,便可以帶他用各種族各自的辦法去祈求“神恩”,神恩降臨後,這孩子便會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
在伊文看來,就像是某種神賜的異能。
這些神恩異能千奇百怪,五花八門。據說世間沒有相同的神恩,每一種神恩都是獨一無二的。
這也意味著,只要你被神選中,你就會成為獨一無二的超凡之人。
大概近千人中會有一人獲得神恩,可是很難說這些人身上有什麽共性,或者唯一的共性就是他們相信他們的神靈並向其祈求了。
有神恩的人被稱作“神選者”,和普通人可以說自孩童時就劃下了鴻溝。
了解到神恩的存在後,伊文便開始無比期待自己的神恩。
他有時也非常不安,畢竟他很難說是個真正的信神者。
但是,他既然穿越而來,到底應該是個“被選中者”,能有一番作為吧?
畢竟,穿越者基本都是主角啊。
直到他六歲時,他興奮又緊張地前去祈求神恩,最後失落地離開。
——他給全體穿越者丟臉了。
“他們查不出什麽的。要想查我的病恐怕還得去更大的城,像鳳凰城……”伊文頓了一下,忽然轉移了話題:
“你聽說了兩天前的河水鎮的森精武裝分子的恐怖襲擊嗎?”
“哼!”萊恩冷哼一聲,“要我說,就應該把這群森妖精全宰了,十三年前,就不該讓他們繼續保留領地!我們對這幫異族實在是太寬容了!”
“……不過席琳還是個好人的。”伊文提醒道。
“席琳……她畢竟放棄了他們那可笑的邪神,投歸了主的懷抱。”萊恩的語氣緩了下來。“不過她今天沒來,真是少見。”
“不管怎樣,我覺得這河水鎮的事還是得重視一點。”伊文道,“離我們太近了。如果真的是森精的襲擊,那也很可能波及到我們鎮。”
萊恩想了想後點了點頭,“我之後和鎮長說一聲吧。鎮子上還有鮑爾呢,不會有事的。”萊恩似乎苦惱起來。
“這世道,感覺又要亂了。又是森精,又是‘通天塔’……”
“通天塔?”伊文的聲音一下變了。
通天塔是這個世界最出名的異術師組織。
據說,沒有被神選中者,鑽研這世界的奧秘,終於發掘出了異術之路。
在伊文看來,這很像是穿越前世界裡的加大限制版的“魔法師”。
因為異術師妄圖越過神靈掌握超凡力量,異術師之路又被視作“棄神之路”,故而在大眾眼中形象很差。
特別是通天塔的異術師,時常被叫做“瘋子”。
“沒錯,你不知道嗎?”萊恩忽然壓低聲音,“鳳凰城的城主,也就是我們的郡守,半個月前被行刺了……消息壓到現在,但還是被傳出來了。據說……就是‘通天塔’的人下的手。不知道這幫異術瘋子又想乾些什麽。”
“真沒想到……”伊文凝神片刻,隨後道:“我相信我們不會有事的。”他說著看向大廳中央的雕塑。
“神主始終庇佑著我們。”
下午,在給鎮上的其他人做完類似地球世界的“禮拜”之後,伊文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靜坐著沉思片刻,隨後從桌上拿起日歷本,看了看上面的日期,長長歎了口氣。
“想不到都二十三年了啊。”
他重新起身,從儲物箱裡翻出來一個小小的畫框。
那裡面是一家四口的畫——一個黑發黑眸的亞洲中年男子,抱著一個紅頭髮的仿若歐亞混血的女人。他們身下還站著一個黑發的男孩和一個稍小一點的紅發少女。
“父親,母親,凱瑟琳……”伊文摸了摸畫。
畫中的是他的父母和妹妹。
但是,他其實根本不清楚他的父母和妹妹是不是長這樣。
因為這幅畫是十三年前“大戰爭”後年幼的他憑借著記憶找人補畫的。
誰也沒有想到——至少當時伊文沒有想到,人類帝國之間會爆發大戰,並演變後來被稱作“大戰爭”的世界大戰。
伊文六歲那年,他祈求神恩失敗。
七歲時,小他一歲的妹妹凱瑟琳成功獲得了神恩。
也是那一年開始,世界上的七大帝國分成了兩派,互相廝殺。
一派是人類國度羅姆希帝國、東陸聯邦,野獸人國度風庭聯邦,以及人魚國度尹茅蒂斯帝國;
一派是人類國度維爾帝國、極北人的星漢帝國和森精國度森精帝國——這一派最終戰敗,維爾帝國被肢解。
伊文的父母、妹妹、好友,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上認識的所有人,全部死在了維爾、森精聯軍進攻羅姆希的一場戰役裡。
而在他十歲那年,戰爭結束了。
總體來說,世界在戰後終於還是迎來了和平。十三年就這樣過去了。
而今,伊文也已經是一位羅姆希帝國的聖佑宗神甫了。
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向民眾宣揚人類之神——他們稱之為神主的教義,和地球上的神甫也沒什麽區別。
“也許,我能夠就這樣在神甫的位置上乾到老死?”伊文摸著眼前的黑皮的《神言書》。
“倒也沒什麽不好。這世界的聖佑宗的神甫不需要避諱女色,沒什麽壓力還受人尊敬。也沒有什麽和男童的醜聞。”
伊文想象著自己未來成為一個老頭神甫,之後在葬禮上被鎮民哭泣著送別的場景。
【腦海之音:你感覺這場景並不怎麽樣。巨大的困惑重新襲來,讓你開始懷疑自己多年前的決定。】
“……怎麽感覺你最近出來的越來越頻繁了。”伊文揉著自己的腦袋。
【腦海之音】,這個喋喋不休的聲音,自稱是七歲的伊文在那場戰役中覺醒的外掛系統。
然而,伊文有時候也忍不住懷疑【腦海之音】是自己精分的幻覺。畢竟這個系統總是用第二人稱在自己的腦子裡念叨。
曾經,它給過伊文很多幫助。它最大的用處,就是可以像個電腦一樣,把大量伊文在這個世界接觸的信息直接錄入,需要時則直接調取。
這意味著,伊文擁有一個隨身攜帶的異世界“大圖書館”。
然而現在由於某些原因,它的不少功能已經沒用了——除了吐槽外。
“有什麽要發生了嗎?”
【腦海之音:你預感到平靜的生活在慢慢發生變化。用上個世界的話說:大的要來了。】
“這可真不妙啊。”伊文看著遠方。
他在小鎮上已經待了三年,無比平靜的三年。他本以為可以一直平靜下去的。
“伊文神甫!”就在這時,伊文的房門被人急切地敲響了。
伊文心中暗道不妙:大的難道真的來了?
“出事了。”來的是個胖乎乎的棕發男人,臉上長滿了雀斑。他是溪水鎮的這間教堂的唯一的門衛古德。
“出什麽事了?”
“……鎮子上有人死了。 ”
伊文心中一驚。他在溪水鎮待了三年,遇見過的最慘的死亡是有人殺豬的時候被豬踢了一腳,踢死了。
他可不覺得古德這麽慌張的原因是豬踹死了人。
“怎麽回事?是誰出事了?”
“您快去看看吧!萊恩神甫和肖恩神甫都已經去了。”古德滿臉的驚恐。“死……死的是那個席琳。”
“……我明白了。”伊文立即站了起來。
他緊跟著古德,二人來到了一間民房邊上。那裡已經聚滿了圍觀的鎮民。許多人竊竊私語,還有些人從人群中衝出,蹲在地上一陣乾嘔。
人群之中,一個高大的黑人男性扯著嗓子喊著:“都散開!散開!後面的別擠,不要破壞現場!”
“伊文神甫來了!”古德喊了一聲後,人群自然而然地讓開來一條道路。
伊文走進人群之中,發現萊恩果然已經在那了。他旁邊還有一個頗為俊朗的金發男子,此時正拿著一本《神言書》念念有詞地祈禱著。
“你終於來了!”萊恩略微安心道。“真想不到……席琳是個好孩子的。”
伊文看見了席琳了無生機的仿佛人類女子的屍體。
那具屍體被吊在房屋邊的大樹之上,赤裸的身體滿身血汙。
她的手足全部被砍去,隱約看去連胸膛也被剖開。
而在大樹上,用血寫著一行字。
“這是森精語吧?”肖恩不再祈禱了。“寫著什麽?”
伊文小聲念了出來:
“……叛神者,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