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順街到了。”
悅耳的女聲在候車站台響起。
一輛地鐵帶著刺耳的刹車聲駛進站台,在指揮員的示意下點亮閃爍燈,打開了車門。
魔都作為一座擁有著兩千五百萬常住人口的國際化大都市,無論身處的地段冷清還是熱鬧,只要身處早高峰,就能看見任何一個地鐵站的月台上站滿了人。他們或睡眼朦朧,或表情麻木,都被快節奏生活和不良生活習慣摧殘的不成樣子。
嘀——
隨著車門打開,排成一條長龍的隊伍開始蠕動,人群如同海浪般一波一波湧入車廂,其中就夾帶著一個身穿風衣,頭髮亂糟糟的年輕人。
年輕人搶到了一個座位,眼神放空似乎在想事情。
這是方棄回到現實的第三天,這三天裡他一邊接受著密室的存在,一邊用不記名的網絡帳號和假的網絡地址在暗網搜索著一些關於密室的信息。
聯系上其他進入過密室的人是最理想的,有助於增加方棄對於密室的了解和推測。
但結果卻令人失望。
仿佛有人刻意刪去了有關密室的資料,方棄根本沒能在網上找到任何線索,更別說密室的經歷者了。
這在方棄眼裡是及其反常的,因為如果按易小粥所說的,每年有幾百萬的人失蹤在密室裡,即便官方去隱瞞,應該也沒法阻止流言蜚語的出現。
畢竟失蹤人口基數擺在這裡,密室消息的流出只是時間問題,哪怕官方全面封鎖,也最多使其成為都市傳說乃至怪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了無音信。
方棄對於這件事有三種猜測,首當其衝的就是他真瘋了,關於74號密室畫皮工廠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從黑暗到密室,從黑體生物到【領主】,從廠長到製皮師,以及那個身材嬌小,往自己身上隨手開了槍的女孩……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從未發生過的事情,自然沒有消息。
當然,這個猜測也是最先被他否定的。一是因為他不認為自己的腦子會欺騙自己,乃至自動生成這麽離奇的故事,二是因為易小粥打在他身上的那枚黃銅子彈至今仍躺在他的口袋裡,告訴他發生過些什麽。
方棄的第二個猜測是各國對於密室的存在都是統一的保密態度,並且將密室的保密級別放的很高。以至於有專門的網絡監察部門關注和密室相關的敏感詞,一旦發現,立即封鎖,接著派人去找尋民間的打聽密室的人。
這也是方棄在網上查找資料時,特地用了不記名帳號和虛假網址的原因。
雖然他用的技巧在專業黑客眼裡很低端,但由於他搜索時隻提到了密室,而沒有“黑體”,“【領主】”等詞語,想來不會被人起疑心。
說起來,方棄記得自己聽易小粥說過兩個組織的名稱,分別是叫做“調查局”和“瘋人院”。前者是易小粥的上級,後者則白醫生隸屬的組織。
白醫生將調查局稱為官方,將易小粥稱為調查員,而易小粥則說瘋人院是恐怖組織,白醫生的外號是瘋醫。這和他們的性格特征倒是完全不符合,一般來講,冷靜的醫生才應該是官方的調查員,而易小粥……妥妥的恐怖分子。
“永安中心醫院到了。”
方棄將座位讓給別人下了車。
相比較前兩個猜測,猜測三便充斥著滿滿的悲觀主義色彩。方棄認為如果數百萬的人口神秘失蹤,卻沒有透露一點信息,那大概率就是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永遠留在了那片名叫“密室”的未知世界。
不是死,而是迷失。
方棄又想起了嬌小的女孩,她說過密室裡是沒有死的,只有迷失。
那些困在密室裡的人不會以物理層面的消亡作為結局,而是失去理智,化身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漫無目的地在密室裡遊蕩,再之後要麽成為更高級別黑體生物的收藏品,要麽在瘋狂下朝著自己的同類發起攻擊,就像畫皮工廠的人皮和二維生物那般。
這其實並不比死好到哪去,意識早就泯滅了。
不死,只是冰冷可怕的未知世界,留予闖入者最後的浪漫與柔情。
方棄走出地鐵站,明媚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有些刺眼,熱傳遞效應使得他的體表溫度上升了些許。身邊的車水馬龍,城市的轟鳴聲,正敲打著這個陷入沉思的年輕人,仿佛在說:嘿,你現在是在人類社會,少想點,看看紅綠燈吧!
直到此刻,在密室出來後未見過人的方棄,才重新感覺日常生活回來了。他還是一個旁人眼裡的瘋子,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一個靠著推理小說稿費養活自己的寫手。
今天,他是來看病的。
走進永安中心醫院的大門,掛號的大廳一如往常人滿為患。大城市的人,總是擔心自己的身體,一個病要轉好幾家醫院看,也不知道是病頑抗還是醫生的水平層次不齊。
方棄不在乎人群,徑直走到服務台前問道:“方棄,約了宋醫生。”
前台的是兩個女護士,一個年輕,一個年長。她們看起來和方棄很熟,頭也不抬地說道:“已經在等你了,十六樓402室,老地方你自己去吧。”
“好的,謝謝。”
方棄道了聲謝,向著電梯走去。
年輕的護士見方棄走遠小聲和身旁的護士道:“他倒是從來不遲到,每周都來看心理醫生啊。”
年長的護士操控著鼠標,側過頭說道:“他在你任職之前就一直來了,聽說是人格分裂症,還很嚴重。”
“呵,還人格分裂呢,看起來還挺正常。”
“你話裡有話啊。”
年輕的護士笑道:“宋醫生挺好看的吧?”
年長的護士停下手頭的工作,問道:“你是說?”
“這種人我見的太多了,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宋醫生的追求者。”
“有點道理。”
…………
十六樓402號診室門前,
方棄握住門把手,又松開,接著敲了敲門。
“請進。”
方棄推開門,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陽光下一個穿著白大褂,發末齊肩,笑容甜美的女生正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他。
辦公桌上擺著兩杯咖啡,都冒著熱氣。
“你是第二個到的。”宋醫生說道。
方棄坐在辦公桌對面的位子上,端起面前的咖啡,莫名其妙地說道:“都是我,有什麽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