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邊溜達了一圈，估摸著哥哥被罵得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媽媽的火氣非引爆不可。

　　我剛準備回家，突然看見一輛熟悉的黑色小轎車開進巷子裡。

　　那不是爸爸的車嗎?

　　爸爸不是說要加班嗎，難道良心發現，提前回來了?

　　轎車在院子裡停了下來，可是遲遲不見爸爸從車上下來。

　　“搞什麽鬼?”我有點納悶，不會車上有什麽人吧，聯想到昨晚爸爸媽媽爭吵的原因，我快步走到車子旁邊。

　　“爸爸！”

　　車裡沒有別人，爸爸獨自坐在車裡發呆，手上夾著半根煙，很少看見爸爸抽煙的樣子，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感到很陌生。

　　爸爸聽見我的聲音，趕緊將手裡的煙滅掉。他示意我上車，似乎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我順從地上了車，看到爸爸欲言又止的神情，我隱隱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我習慣了爸爸媽媽的爭吵，車裡的寂靜讓我很不舒服，有種抑製不住想哭的衝動，我搶在爸爸開口之前岔開話題說道:

　　“爸爸，您不是說要加班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媽媽已經做好飯了，我們一起回去吃飯吧！

　　“寧寧，你等一會，我，想跟你說會話！”

　　“什麽要緊的話，回去再說吧，我出來倒垃圾好一會了，再不回去媽該罵我了！”

　　我剛想下車被爸爸一把拽住了:

　　“寧寧，對不起！”

　　“那就別說！”我想製止住爸爸的話。

　　可是爸爸似乎是打定了主意，還是將忍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

　　“寧寧，我跟你媽真的過不下去了，如果離婚了，你想跟誰?”

　　我想跟誰，這是好事嗎，需要跟我商量，生我不跟我商量，離婚倒是來征求我的意見。

　　眼前的爸爸果然是我閉著眼睛投胎找來的。

　　“是因為那個女同事?”我咬著牙問道。

　　“沒有那回事！”

　　“那你給我個理由！”

　　“我，我和你媽不合適！”

　　“這個理由還真是萬金油，媽媽又是上班，又是做家務，而你從沒有操過什麽心，你甚至連我上哪所學校在幾年級哪個班你都不知道，你當然不合適了，可是這話不應該是你來說，應該是我媽！”

　　我衝著爸爸劈裡啪啦一通數落，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有時候盼著父母分開，分開的時候卻又像胸口要撕裂一樣難受。

　　媽媽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她雖然身上有很多毛病，但是為了這個家全心全意不辭辛勞，即便再不滿意爸爸，為了我和哥哥，也從沒有真正想過離婚，雖然她昨天還提出過離婚，但那也是被爸爸氣昏了頭，吵架時說的氣話怎麽能當真呢?

　　爸爸沒料到我的反應這麽強烈，紅了眼，深深地歎了口氣:

　　“是爸爸做得不好，你媽跟我在一起並不幸福，你媽也不想繼續下去……”

　　“那是氣話，她今天還打電話讓你回家吃飯?”

　　“可是，一直這樣吵吵鬧鬧，對你和安安也不好！”

　　“為了離婚，你找了這麽多理由，既然你覺得吵架對我們不好，那你為何還吵，你不會讓著點我媽嗎?”

　　“我和你媽的性格是水火不相容……”

　　“你是水還是火啊?既然知道不相容，為何還要生下我和哥哥?”

　　爸爸越解釋我越生氣。這樣的問題我心裡已經問過上百次，

誰說孩子就一定是愛的結晶，難道不是他們輕率的結果嗎?　　“我也沒想到和你媽媽會走到這一步，爸爸對不起你們……”

　　我不想聽爸爸的道歉，內疚只是為了讓他自己心安一點，但是他提出離婚的那一刻，就在我心裡被判了刑。

　　離婚是成人的事情，可是成人解決問題是這麽草率的嗎，這跟沒到站的客車就把人扔到中途有什麽區別，用逃避來解決遇到的問題，這就是個自以為是、懦弱無能的爸爸。

　　“你對不起的是我媽，你沒有資格提離婚。”

　　我抹了抹眼淚，摔門下車，頭也不回地一路小跑回了家。

　　剛進門，就見媽媽一邊在廚房忙著炒菜，一邊還在喋喋不休地數落哥哥。

　　媽媽有操不完的心，也就有停不下來的抱怨。

　　“就會玩電腦，學習沒見你這麽用功，我看你以後學也別上了，省的我還要給你交學費！”

　　哥哥根本不理會媽媽的嘮叨，繼續關在臥室裡玩遊戲。

　　“都上高中了，心思還不放在學習上，眼睛長在腦門上，誰的話都不理，跟你爸一個樣，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房間裡除了媽媽的嘮叨，一個人唱著獨角戲，聽不到任何的回應。

　　看到媽媽孤獨的背影，我突然覺得有點心疼她，操心一大家子的事，卻沒有人理解她，誰都想逃離這個家。

　　我從後邊輕輕抱住媽媽的腰，小聲說道:

　　“媽，辛苦了！”

　　“去去去，嘴巴抹了蜜糖，還知道回來，讓你去倒個垃圾去了大半天，剛才哪浪去了?”

　　“哦，我剛才碰見隔壁的江阿姨了，她非得拉著我問長問短的！”

　　媽媽只顧自說自話，也沒有深究我說的話是真是假，我有點心虛，趕緊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吃飯的時候，媽媽已經擺好了菜，還給我和哥哥盛好了飯，她一向喜歡這樣大包大攬，給大家盛好飯自己才開始吃，就連水果也要削成塊遞到大家手上。媽媽回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還是惦記著爸爸，可是都快七點了，爸爸還沒有回來。

　　“媽，以後飯我們自己盛，您老想著照顧別人，也不見得落個好！”

　　想著剛才爸爸的話，我不由得為媽媽打抱不平。

　　平時我們在家裡總是嫌東嫌西的，媽媽難得聽到一句體貼話，欣慰地看了看我，又故意說給哥哥聽:

　　“算你還有良心！”

　　哥哥大概是以為我在譏諷他，一臉不屑地看了看我，繼續悶頭吃飯，哥哥這種嫌棄的態度讓我咬牙切齒。

　　媽媽一邊特意給我加菜，一邊絮絮叨叨地教育哥哥:

　　“安安，你看，妹妹都比你懂事，你成績都快墊底了，還不知道收斂收斂，天天就知道玩電腦，哪有當哥哥的樣子！”

　　哥哥最不喜歡別人總是拿我倆比，從小到大他不知聽過多少遍:

　　“安安，你是哥哥得讓著點妹妹！”

　　“安安，妹妹比你算得還快，你這哥哥得加油了！”

　　“安安，瞧你妹妹嘴多甜，你怎麽不愛說話?”

　　哥哥將碗筷一放，眼神裡的嫌棄又多了幾分，瞥了我一眼，徑自回自己房間了。

　　“嘿，你還說不得了，還敢撂碗筷，你毛還沒長齊，就想飛了?一個不著家，一個不吭氣，有其父必有其子，真是氣死我了！”

　　媽媽對爸爸的埋怨又開始了，我的耐心漸漸淹沒在媽媽的嘮叨中，我隻想盡快逃離現場。

　　“媽，你別說了！好好吃飯吧！”

　　我沒有將爸爸要離婚的事告訴媽媽，也許是剛才我對爸爸說的話起了作用，直到很晚，爸爸還是沒有回來。

　　從我記事起，爸爸不是加班就是應酬，很少按時回來吃飯，媽媽在一家離家很遠的貿易公司做會計，來回兩個小時，工作很累，還要操持家務，難得有好心情。媽媽靜下來的時候其實也有柔美的一面，年輕的時候媽媽五官清秀，我在照片上見過她楚楚動人的模樣，與現在神經叨叨，敏感多疑的樣子判若兩人。

　　爸爸表面溫和，在家脾氣卻比較急躁，爸爸收入不高， 家裡經濟一直就很緊張，因為家庭的開支、孩子的教育爸爸常常與媽媽各執己見，爭吵不休，現在乾脆做了甩手掌櫃，早出晚歸。

　　我和哥哥上學後，家裡添置了一輛車，媽媽原本想著爸爸在事業單位工作要體面一點，順便還可以接送我和哥哥上學，可是讓媽媽生氣的是爸爸每天開著車上下班，卻很少接送我們上學，更氣人的是，爸爸還經常送同事回家，這也是媽媽和爸爸的矛盾越演越烈的原因。

　　前次爸爸送女同事回家這件事，媽媽與爸爸大鬧一場，甚至還提到了離婚。但我知道媽媽並沒有真心想跟爸爸離婚，也許是為了給我和哥哥一個完整的家，也許是因為她想再給爸爸機會改變，然而媽媽不知道爸爸其實已經打定主意了，從他提出離婚開始，我就能感受到爸爸對這段婚姻的失望。比起爸爸來，我更理解媽媽這份無助，如果不是爸爸的不負責任，媽媽不至於每天這麽神經兮兮，辛苦付出換來的不過是別人的逃避與嫌惡，如果媽媽知道爸爸有離婚的打算，那她平日裡的埋怨、憤怒更像是一場自導自演的獨角戲，可悲至極，這出糟糕的家庭劇本日複一日的上演，使年少的我對感情變得異常敏感而不信任。

　　幸福的家庭治愈一生，不幸的家庭要用一生來治愈，父母的婚姻給我和哥哥做了最壞的榜樣。青春期叛逆就是我們對父母對生活不滿的第一次反抗，只不過哥哥的叛逆要比我明顯得多，語出不遜，沉迷遊戲，常常把媽媽氣得七竅生煙。

　　而這，對青春期的我們來說一切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