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傾瀉，像不斷注入船艙的水流。

　　升高的水面能淹沒一切，沙面也是。

　　想著腳下被發丘印徹底鎮壓，又在三刻鍾前被沙子埋葬的濕屍，想著自己身上的屍毒，李衛明歎了口氣。

　　在面對屍鱉時，發丘印並沒有發揮作用，讓他以為發丘印身上那個“一印在手，萬邪不侵”的傳說是假的。

　　這也導致面對濕屍的時候，他沒有選擇拿發丘印對敵。

　　恨恨地錘了下牆，李衛明一陣氣結。

　　早知道發丘印能克制濕屍，他何至於落到這副田地?

　　墓室裡，沙面的位置越來越高，如今只要踮踮腳，他的腦袋就能碰到墓室的天頂。

　　這樣下去，不出十分鍾，沙子就能埋到他胸口。

　　到時候都不用屍毒發作，他就會窒息而死。

　　轉瞬間，沙面又上升不少，他煩悶地拔出被沙子埋住的腳，腦袋卻一下撞在天頂上。

　　這一下，撞得他一愣。

　　天頂?

　　拿出工兵鏟和錘子，他把鏟沿抵在墓頂下，揮錘一鑿！

　　“鐺！”

　　尖銳的鏟沿吃進牆面，雖然只有一點，但李衛明來了勁——

　　之前不鑿牆，是因為牆體被粽子撞得千瘡百孔，很容易垮塌。

　　再鑿，就是找死。

　　可天花板不一樣。

　　就算把天花板鑿塌了，只要上面不是成噸的沙石，那最多就被石頭砸幾下，總有命在，還有再掘洞逃生的可能。

　　這個可以乾。

　　只是，在不絕於耳的“鐺鐺”聲中，李衛明越敲越覺得頭大。

　　墓牆是用古代秘方調配出的夯土層，堅若磐石，他奮力鑿了半天，只能敲下一些碎塊。

　　雖然開鑿的空間已經能容納一隻拳頭，面積也不小，可問題是…

　　誰知道墓頂的牆有多厚?

　　忽然，“砰”地一聲，李衛明剛要拉回錘子，卻發現拳背卻一下頂在沙子上。

　　原來，沙面上漲，已接近豎直的鏟柄，余下的空間逼仄，更是容不下他揮錘的動作了。

　　他可能逃不掉了。

　　下意識掃視四周，他看見流沙不停，不打算給他余出生機，天頂上的凹槽已經極深，已經是極有建樹，可問題是…

　　誰知道還要再鑿多深?

　　頭暈的厲害，沙面依舊在漲…

　　好像真出不去了。

　　歎了口氣，他忽地想起爺爺的話:

　　“機會可以創造，辦法可以想，你這一生要學很多東西，但唯一不能學的，就是等死。”

　　咬咬牙，李衛明一把卸掉鏟柄，隻留短小的鏟面抵在凹槽裡，然後，“鐺！”地一鑿！

　　李衛明覺得，爺爺說得對。

　　空間不夠，就騰出空間，不讓我活，我就想辦法活。

　　天底下沒有更對的事。

　　一想到這，李衛明甚至忘了疲憊和屍毒。

　　“噗——”

　　忽然，頭頂的撞擊聲不複清脆，反是一聲悶響。

　　幾乎蹲在沙面與墓頂間，李衛明怔住了。

　　這聲音，怎麽這麽像戳進土裡的動靜?

　　打通了???

　　放下錘子，他當即朝突破口周圍猛戳。

　　墓頂化作許多碎石墜落，露出墓牆上方誘人的黑色土壤。

　　眼前一亮，李衛明一鏟戳上去！

　　……

　　“呼——”

　　陰暗的通道裡，李衛明甩甩越來越沉的腦袋，吐出口濁氣，繼續一鏟一鏟地挖起來。

　　老天保佑，他終於從墓室裡逃出來，現在正在山體裡，挖掘逃生的通道。

　　只是為了避免腳下出現塌方，他必須往遠離墓穴的方向推進。

　　這樣更遠。

　　他甚至沒有把握，能不能在屍毒索命前，再次見到天光。

　　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墓裡的沙子沒辦法往上湧，然後吞沒他。

　　他這樣安慰自己。

　　“哢！”

　　忽然，鏟尖入土，卻發出聲脆響，像戳在塊石頭上。

　　抽回鏟杆，不悅之色從他臉上閃過，李衛明放下工兵鏟，開始徒手挖走面前的土。

　　此時深入山體，每一分體力都很寶貴，他不想隨意改道。

　　如果後面只是稍大的石頭，就搬到一邊，不會太影響進度。

　　可一挪開表層的土，李衛明怔住了。

　　這怎麽有磚?

　　不對，是面磚牆。

　　此時距他逃出大墓，不過半個小時，按說他還在山腹裡，怎麽會遇到磚牆?

　　還是青磚，看著像明代的工藝，只是品質遠沒有剛才那座大墓裡的好。

　　難不成又是個墓?

　　李衛明的神情一下複雜起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天命。

　　忽然，他眯了眯眼。

　　剛剛被他戳中的那塊磚有點凹陷，周圍裂開的縫隙裡，正隱隱滲出光。

　　裡面是亮的??

　　眼睛瞪得滾圓，李衛明手一使勁，推了推那磚。

　　“鐺——”

　　青磚滑走，掉進室內，暖黃的燭光透過缺口，照亮李衛明的視線。

　　還真是亮的。

　　四處打量，他探視起磚牆後的空間。

　　比起墓， 這裡更像個祠堂，有點局促。

　　五米見方的狹小空間裡，只有個小小的神龕，只是他現在側面，看不清供著什麽。

　　兩隻燃燒的蠟燭於神龕前，照亮小半個墓室，並在神龕背後，投下一大片陰影。

　　抽了抽鼻子，一股檀香味兒鑽進鼻腔，他不禁眼睛一亮。

　　有人上過香?

　　忍著屍毒導致的頭暈，他當即拆卸起其他磚石，就要進去——

　　近期有人祭祀，首先說明沒布置什麽機關，安全。

　　其次，說不定還有常用的進出通道。

　　這是活命的機會。

　　“嗒”一聲觸地的輕響，李衛明進了祠堂，這時他才看清，神龕裡竟供著一個頭盔。

　　不對，不只是頭盔，裡面還罩著一隻黃金頭骨。

　　上面坑坑窪窪的，應該不是用黃金打造，而是在真正的頭骨外鍍了層金子。

　　前面的靈牌上，赫然寫著“有明袁崇煥大將軍之靈位”。

　　…

　　袁崇煥?！

　　他的遺骸在這??

　　那剛剛那座墓又是…

　　李衛明徹底懵了，有點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啪”

　　手電掉在地上，照亮了神龕背後那塊巨大陰影的一角。

　　上面，好像刻著字。

　　重新點燃火把，照亮墓牆，也照亮牆上刻著的又一個故事。

　　李衛明一下看得出神。

　　一字一字地讀下去，他隱隱覺得，自己可能找錯了，爺爺沒準是衝著這兒來的。

　　這面牆上的故事，可不比古董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