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薩的初秋,淒美無比,身處這座城市遠郊的森林,更能感受出這座城市的特別之處。
作為祁國曾經最大的能源城市,索薩的周圍遍布早已廢棄的礦坑和礦井,這些早就空無一人,深入地底的黑暗世界很難讓人想到,這些地方在遙遠的過去撐起了祁國能源產業的大半江山,索薩用染黑自己的無數煤礦鐵礦,鑄就了祁國崛起最堅實的基石。
而如今,那些滿目瘡痍的地方,早已綠樹環蔭,鳥語花香。
這樣的風景在索薩東部,更為明顯。
在這樣的地方露營,也別有一番風味。
幾個青年拉起帳篷,升起火,就順勢守在外面。
帳篷裡,女孩們正在整理行李。
鄭其銘的視線總是飄到羅霖陽身上,讓秦璿極為不爽。
“看什麽?”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秦璿一腳踹到鄭其銘的屁股上,“看你自己女朋友去!”
“嘁,你把我想成什麽東西去了!”鄭其銘白了秦璿一眼,“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會來索薩,她又為什麽會在索薩。”
秦璿沉默了,揪著鄭其銘的後領,強行把他的視線轉到一個方向,“知道那個方向有什麽嗎?”
“有什麽?”鄭其銘一頭霧水,倒是埋頭鼓搗篝火的許斌頭也不抬地回答了秦璿的問題。
“羅家的老宅,自從羅家滅門以來,就一直廢棄著。”
“聽說過,不過這和你來索薩有什麽關系?”
“啊啊啊……”秦璿無奈地放開鄭其銘,“當然有關系,我是被羅震霄叫來的。
“剛放暑假的時候,我就收到羅震霄的信息,讓我來羅家的舊宅見面,我雖然不知道我這混蛋師哥是什麽意思,但還是來了。”
秦璿說著,思緒漸漸飄到了三個月前的索薩,推著已經無法發動的摩托,秦璿艱難地找到一家修理廠,可高昂的修理費一下讓他犯了難。
“小哥,你這摩托的修理費都快比得上買輛新的了。”修理廠老板也算是個好人,說道,“不如賣了吧,好歹還能湊點錢。”
看了眼爛得不成樣子的摩托,秦璿歎了口氣,走出修理廠時,兜裡多了四百克特爾。
“買的時候幾千塊,現在就剩這麽點了。”一想到這,秦璿又歎了口氣,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家咖啡館裡,攪動著杯裡的液體。
“老板,一杯咖啡。”清脆的女聲驚醒了秦璿,放下湯匙望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秦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誰。
“霖陽!”
女孩聞聲轉過頭,捂住了嘴,“阿璿?”
“所以,你們就這樣遇到了?”鄭其銘靠著樹,乾笑了兩聲,“在一家咖啡館不期而遇,這是什麽三流言情劇情?”
“哼,我要是告訴你那木屋是她請人修的是不是更離譜?”秦璿也乾笑著回了鄭其銘一句,“總之,我就和霖陽遇到了,她把我帶到了那座木屋,她每年回索薩時都會住在那。她大概也是被羅震霄叫過來的,我問她為什麽在索薩時,她沒有正面回答我,只是小聲嘀咕了句‘又被放鴿子了’。”
“不被放鴿子才怪了,羅震霄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在中央森林裡一呆就是兩個多月。”鄭其銘聳了聳肩,“之後又是被利維事務纏身,還能來找你們?”
“他來不了也挺好,有些事,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秦璿低聲道,余光裡,羅霖陽正朝他走來,秦璿立刻止住了話題。
“阿璿……”
“我知道了。
”秦璿拍了拍主動依偎到懷裡的羅霖陽的頭,“等一會兒我就把藥煮好,你先進去吧。” “不嘛。”羅霖陽眉頭緊皺,咬著下嘴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聽話,別圍著我轉,和大家都熟悉下。”
“好吧。”見撒嬌不成,羅霖陽隻好作罷,“快點,我快受不了了。”
“好。”見羅霖陽走進帳篷,秦璿立刻查看篝火的情況,確定無誤後,拿出藥壺,裝藥倒水,放到了篝火上。
“你還真是個多面手啊,連煮藥都學會了。”鄭其銘蹲到篝火旁,一臉戲謔。
“醫毒不分家,再說我媽媽和老師都會藥理,我要連這都不會,用毒?只怕是毒認識我,我不認識毒了。”
“切,哎,你給羅霖陽煮的什麽藥?”
“去火的。”秦璿頭也不抬,緊盯著篝火和藥壺,“火炎訣的副作用很大,霖陽又練得早,副作用比羅震霄的大得多,再說羅震霄早就是靈王了,那副作用也消失了。”
“你剛才說,什麽事不讓羅震霄知道的好?”鄭其銘話題轉換之快,讓秦璿有些跟不上節奏。
“啥?”
“少裝蒜,說說。”
“還能是什麽?”秦璿瞥了眼帳篷裡和三個女孩交談的羅霖陽,“霖陽進了羅家的老宅。”
6月21日。
“啊!”從夢中驚醒,秦璿捂著頭,夢裡的所有細節都清晰可見。
“這到底,是什麽夢?”秦璿還有些恍惚,“不對,這不像是夢,夢不會這麽清晰,嗯?”
意識清晰了些,秦璿這才發現,今天的木屋,似乎有些冷清。
自從羅霖陽把他拉到這裡後,這兒還是第一次這麽安靜。
“霖陽?”秦璿試探著喊了聲,沒有回應。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秦璿立刻起身走出木屋,望向東面。
“這個死丫頭!”秦璿奔入索薩城內,一路向東,直奔索薩城東郊區的,羅家舊宅。
“她為什麽會去那裡?”鄭其銘坐在篝火旁,看著藥壺裡騰騰升起的熱氣,“我覺得她不像是那種不辭而別的人。”
“我……”秦璿一時語塞,“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許斌,你覺得是為什麽?”鄭其銘扭頭朝許斌拋出問題,“你從小生活在索薩,應該比我們更了解羅家吧?”
“……”許斌沉默了很久,很明顯,鄭其銘有自己的答案,他只不過是在等許斌回答出這個答案罷了,“羅家是群國混戰時期天驕王國的將軍羅信的後代,天驕國滅後羅家搬到了索薩,之所以會選擇如今的位置,是因為……”
許斌頓了頓,再次說出的話,讓秦璿的心一下被提了起來,“那裡的地底,是靈脈。”
“和星球一同形成,匯集了大量靈力的場所。”得到了心中的答案,鄭其銘輕輕一笑,“靈力可以保持靈魂的穩定,所以,靈脈向來是生死交界之處,而活躍的靈脈會模糊生死,也就形成了傳說中的詭異之地。”
“也就是說,活躍靈脈是需要……”秦璿試探著說出心中的答案,“鎮壓和護衛?”
“這就是羅家的作用。”鄭其銘點了點頭,“自從羅家來到索薩在此定居,以自身靈力和火炎訣守護靈脈後,靈脈平靜了一千多年,直到現在。”
鄭其銘始終沒有回答羅霖陽到底為什麽進羅家舊宅,可說出的話卻讓比直接回答更加讓秦璿毛骨悚然……
一路橫穿整個索薩城,直到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下,秦璿才喘著粗氣,彎著腰,最終停在了羅家舊宅前。
這處舊宅已經廢棄了十幾年,卻奇跡般沒有坍塌,周圍沒有任何鐵絲網,但詭異的氣氛卻足可以讓大部分行人對這裡敬而遠之。
就算有誤入或者不知死活故意闖入的家夥,也會在一段時間後,連滾帶爬,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而這詭異的氣氛在秦璿看來,是極其龐大,卻非常陰森的靈力,他實在無法想象,羅霖陽會獨自一人走進這裡!
沒有多少時間猶豫了,秦璿挺起身子,直直走向羅家舊宅。
輕輕推開落滿灰塵的大門,走進庭院,沒走幾步,音樂便從右側的房裡傳來。
盡管做足了思想準備,秦璿還是嚇了一跳,這音樂,是祁國傳播最廣泛的嬰兒催眠曲,伴隨著音樂,一段記憶竄進了秦璿的腦海。
視線中,一個嬰兒揮舞著小手,哭泣著,放到了床上,嬰兒看著視線背後的這個人,少許,哭泣聲慢慢消失……
“哈哈,哈哈哈哈。”嬰兒的笑聲在腦海裡漸行漸遠,在這樣的環境下,愈顯詭異。
秦璿極力壓住心中的不安,慢慢朝著傳出聲音的屋子走去,穿過門早已消失的門框,胸燈所能照射到的地方,非常狹小。
甫一進屋,一股熟悉的感覺就撲面而來,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出現在秦璿的記憶裡過。
聲音的源頭很快找到了,一架老舊的鋼琴。鋼琴背後,有一個小門。
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秦璿顫巍巍地走過去,手觸碰到門的瞬間,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華麗無比的大門,手不受控制地推開大門,門的後面,一片血紅。
“唔!”再次被眼前的事物嚇到,秦璿渾身冷汗,喘著粗氣推開門,用力過大,門轟然倒地。
“啊!”屋內的少女被嚇了一跳,連忙捂住了腰間的武器,見是秦璿,才松了口氣,“阿璿,你怎麽……”
“你怎麽會在這兒!”秦璿搶過了問題,“哈,哈,這裡不安全,知道嗎?!”
“我……”羅霖陽低下頭,不說話了,但是,並沒有認錯的意思。
胸燈照向羅霖陽以外的地方,秦璿才發現,這裡,是嬰兒房,三個嬰兒床並排擺放在這裡,旁邊,還有一張大床。
如果所料不錯,這裡,就是羅霖陽出生時,待過的地方。
也是她在這座舊宅中,留下的唯一印記。
“你要來可以,等羅震霄到了,在一起來,行嗎?”秦璿的話也軟了下來,但渾身的寒冷卻更劇烈了。
“嗯,好。”羅震霄抬起頭,輕輕挽住秦璿的胳膊,似乎是在認錯,“走吧,阿璿。”
沒有力氣回應,秦璿默默轉過身,卻不想腳一軟,手抵在牆上,才勉強撐住。
六七月份的索薩本應是最悶熱的時候,可秦璿,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
扭頭看了眼老舊的宅邸,陰森的靈力依舊,秦璿心中滿是疑惑,卻再無力氣追究。
“喂,喂,嘖。”一塊小石頭將秦璿從沉思中拉出,“剛問你呢,你進去了沒?”
“啊,進了。”
“遇到什麽了?”
“幹嘛這副滿是期待的表情?”秦璿有些不滿,“沒有,就是在嬰兒房找到了她,詭異的事情倒是有個一二,但沒有鬼!”
“反應那麽大幹啥?”鄭其銘聳了聳肩,“靈體不是鬼,更不會無緣無故攻擊人,只是在生死模糊的場所,沒遇到靈體,確實不太正常。”
“……你小子怕是希望我遇到什麽完蛋吧?”
“切,隨你怎麽想,不正常就是不正常。”鄭其銘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你既沒有長期守護靈脈的家族所具有的靈體屬性,也就是唐先生他們說的黃泉屬性的心法,又沒有特殊的技能,擅自闖入靈體聚集的地域自然是要被驅逐的。羅霖陽是羅家人尚可理解,你又是怎麽回事?”
“這,這我哪知道?”
“如果你真的沒碰到任何靈體,那只能說明一件事。”鄭其銘輕聲道,“靈體,在躲著你。”
秦璿啞然,鄭其銘所說,可能,並不為虛。
至少,在進入羅家舊宅時,秦璿就發現,星落,一直在散發靈力,而他,根本沒有動星落!
“要讓靈體躲避是需要付出一定代價的,畢竟,這是擁有靈體屬性的心法也不能辦到的事。”鄭其銘說著,站了起來,“不過,你們沒事就好,現在還是把這些事放到一邊吧,先做好之後的事。”
秦璿依舊無言,他知道,鄭其銘這是不再追問的意思。
可是,不再追問,就真的可以拋之腦後嗎?
這,更不現實。
那一天的刺骨冰冷, 秦璿永遠也忘不了,還有,那個較之燃燒閣樓,更詭異的夢。
那是一座昏暗陰森的古堡,有著許多精美的裝飾,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生氣,反倒是,彌漫著死亡的味道。
夢裡的人在古堡裡小心翼翼地走著,路途中,飛舞著的蝙蝠,撲上來的人嘴裡的尖牙,一片又一片的血色,在空中盤旋的淒厲嚎叫,還有,殘肢斷臂。
如同親臨恐怖的舞台劇一般,任憑秦璿如何擺脫,都被死死按住,看完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演出。
不斷從夢中驚醒,又不斷被拉進夢中,就像溺水一樣,不斷掙扎著冒出水面,又不斷被拉入水底,在無數次的掙扎中耗盡力氣,最終,慢慢沉下。
等昏昏沉沉醒來時,床單已經完全浸濕,頭劇烈地疼著,羅霖陽坐在床邊,眼裡滿是擔心和歉意。
“對不起,阿璿,我不該……”羅霖陽緊緊抱住秦璿,“我以後不會了,原諒我。”
“我不怪你,這是人之常情。”秦璿輕聲安慰道,先前的擔心已經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羅霖陽行為的理解。
而羅霖陽從那天起,就真的再也沒有去過羅家的舊宅,直到,鄭其銘一行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
將煮好的藥送進帳篷,遞給羅霖陽,看著喝下藥的羅霖陽眉頭逐漸舒展開,秦璿心中略微安下了心。
這件事,就暫時放下吧。
拍了拍羅霖陽的後背,秦璿笑看著羅霖陽嘟著嘴朝自己抱怨。
不過,直面這些問題的時候,早晚,都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