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的降臨伴隨著氣溫的驟降,涼風順著魏武的袖子,鑽了進去,正寫著案卷的手,也因胳膊的隱隱作痛,而不得不就此作罷。
魏武卷起袖子,在微弱的台燈下,他的肱二頭肌紫得發黑,隱隱約約他覺得燈暗了下去,頭一抬,“咚”一聲,和胖子撞在了一起。
“你幹什麽!淨知道偷懶!”魏武捂著頭罵道,把袖子往下擼了點。
胖子皺著臉,頭縮了回去,稍稍抬了點,只露出工位間隔板半個腦袋,聲音有些委屈地說著“魏隊,我這不是關心你嘛,想著給你抹點膏藥呀!”
魏武歎了口氣,像是在看自己不成器的兒子,好一會兒才消了氣,細聲問道“那膏藥呢?”
“我找給你!付老爺子的狗皮膏藥!啥啥都能治!”胖子興奮地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紅色的鐵盒子。
“原來是付老爺子的啊!”魏武接過手,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擰開蓋子,伸手扣出一塊抹在胳膊上。
霎時,一種酸疼的感覺先是從肌肉開始,接著像電流一般傳遍全身。
“嘶!真疼!”魏武撫摸著傷口。又突然猛地意識道了什麽,拍著胖子的頭問道“我們小的時候付老爺子不是看風水的麽?”
“哎呀,你打我幹嘛嘞,對啊,後來不賺錢就改賣狗皮膏藥了!”胖子捂著頭,身子下意識向後傾了些。
“原來如此!”魏武點了點頭,站起來朝著胖子腦袋上又是一巴掌,“看在你給我膏藥的份上,準你睡了!”
當第一縷陽光劃破天空之時,魏武揉了揉眼睛,來不及洗漱,披著外套出去了,他要去截一個人——付貴!付老爺子!
人越老,醒得就越早。在警局路西邊一公裡左右,有家包子鋪,魏耀祖每天早上都去爭吃第一籠包子,魏武篤定,有他爺的地方,就一定能逮住付貴。
魏武睜了睜惺忪的睡眼,對著掌櫃說道“要一屜包子,全肉啊!”
“好嘞,裡面吃,還是帶走啊!”掌櫃熱情地問著。
“就在裡面吃!”果然,魏武剛踏進門檻,就瞅見付貴喝著豆漿呢,對面就是他爺!
魏耀祖聽這聲音耳熟,背過身子,這不自己孫子麽!嘴裡嚼著東西,含糊道“小武,你今個起那早幹嘛!”
魏武雙手叉腰,盯著付貴,笑眯眯地走了過來,說道“我找付爺有事!”
付爺嚇得丟了手中的包子,口中的豆漿也流了出來,連忙說道“小武,你付爺我可是本分人呀!”
“害!不是那個!”魏武說著從他爺的碟子裡拿了個包子,坐了下來。
“那是啥事?”付貴抿了口豆漿,蹙著眉頭,湊近了問道。
魏武胳膊肘往桌子上一放,壓著嗓子說道“您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穿上您的黃道袍就行,八點,我們去你家接您!”小武詭秘地說著。老板遞過來一碟包子,魏武喊著“這仨人都算我頭上!”
車子的後座突然多了一個人,雖然擁擠了些,卻也踏實。
村長遠遠地就在路口等著,領著一群男女老少像是儀仗隊一般歡迎。
“給你們個大驚喜!”胖子率先下來,一隻手扶了扶墨鏡,另一隻手托在村長肩上。
男女老少在汽車周圍圍成一個圈,像虔誠的教徒,等待著主皇的恩賜。
後車門開的那一瞬間,似乎有道黃光散射出來,付貴穿著道袍,背著個黑色的旅行包,雖然看著不協調,
但年紀大的那些人還是認了出來,驚喜而又激動地喊道“付半仙!是付半仙!” 人群一下子簇擁了過去,有要看風水的,有要算卦的,付貴也好久沒有感受過這般待遇了,在和煦的春風裡笑著。
魏武推開了眾人,伏在付老爺子耳邊嘀咕著什麽東西,然後付貴扯著袍子,真如仙風道骨般,走在前頭,後面跟著一連串的村民,像是一條巨蛇盤踞在這碧綠的小山丘上。
付貴心中好奇這木屋內到底是怎樣一番景象,正想順著窗戶朝裡頭瞥一眼,卻被魏武笑著攔住,咧著嘴說“裡面都是死去的先人,沒啥可看的!”
其實,對付貴來說,也是第一次接這種活,只能是瞎糊弄。
遠遠地看,先是撒了一地的黃紙,然後雙手合十,嘴裡碎碎念著“先人回家!……”,緊接著有規律地跺著腳,嘴裡再次嘀咕著什麽東西,最後向上一騰,一跳,向四下裡撒了一地的黃紙,有如龍騰飛躍,金蟾吐錢,惹得眾人拍手叫好。
“不謝!不謝!”付貴拂了袖,理了理道袍,向村民作揖道,然後接過鑰匙,開了鎖。
付貴也沒多想,正當魏武衝上前打算攔住時,他已一把推開了門。
屍臭味像是炸開的瓦斯,徹底衝了出來,熏得遠處的村民節節後退。好在付貴也是上過戰場的人,沒有被眼前的景象徹底嚇住,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緊接著穩了穩底盤,約莫過了幾十秒,他終於回過神,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作揖道“好了!好了!”
胖子見到這景象早嚇得躲了起來,最後閉著眼被推進了屋子。
“對不起啊!造次了!”胖子見一具屍體就拜一次。屋子裡長滿了細草,腳印有些模糊,但好在還能看清。
胖子蹲了下來,側著身子,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比劃著地下的足跡,但他總覺得角落裡站著的屍體正死死地盯著自己,他躡手躡腳地穿梭於屍體之間,腳上沾著屍水,他害怕下一秒這些屍體就會像電影裡的僵屍一樣跳起來掐住自己的脖子,於是,扯著嗓子喊道“你問付爺有沒有什麽符啊!”
魏武捏著鼻子,蹲在人群之中,吼道“沒有!你麻利點!”
胖子不敢細看,只找到了兩處模糊的足跡,能大致推斷出身高,正準備從門口溜出去時,那具浮腫的屍體“砰”地一聲炸了開來,嚇得胖子連滾帶爬地出了這木屋,哭喪著“什麽臭活都是我!”
“大家別怕,這是巨人觀爆炸而已!”曉媽向驚慌的人群解釋著,不過對於大部分打過戰的老人都見怪不怪了。
“怎麽樣啊!”魏武立了起來,挺了挺身子。
“一個一米八一左右,一個一米八四!”說著,胖子就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了。
屋子裡的屍體一家接一家地被裝進了棺材,一路撒著黃紙,送回了他們所謂的天國。
“好像只有三個人。”陽光有些刺眼,魏武眯著眼問曉媽。
“那就先找出這三個人!”曉媽抬著頭,稍稍遮住眼,盯著太陽說道“這天真好!”
幾百口人的村子,按胖子的描述,只找出了十個符合條件的後生。站在中間的還是那個挎著黑皮包的年輕人,他似乎走到哪裡都離不開那個黑包。
“那個傻子你找來幹嘛!”魏武指著最右邊腦子不正常的家夥,對小劉說道。
曉媽一頭短發,笑起來的時候很和藹,凶起來的時候,也很可怕,她故意斜著眼,什麽也不說,在每個人面前晃來晃去,觀察他們的表情,只有那個黑皮包的後生流露出了除害怕以外的情感——不屑!
胖子指著他的腦門,惡狠狠地說“你,就你,叫什麽名字?”
“金正南!”這後生頭一甩,頗為不屑地說著。
曉媽小聲在小劉耳邊吩咐了什麽,然後小劉就拿著筆紙走了。
“才回來的吧。”曉媽換了剛剛嚴肅的面容,笑著說。
“對,七天前回來的。”
“這皮鞋挺好啊!”胖子故意問道。
“那肯定,比你們的都好!”小金瞪著眼說道,他似乎還覺得很神氣。
“走兩步!”剛剛出糗的胖子,這會火正大著呢,吼著道。
“憑什麽!”後生雙手一撐腰,抬著眼皮問道。
胖子火一下子起來了,抄起電棍就要教訓他。
魏武雖然和這後生怎天也有過節,還是壓著氣, 攔住了胖子“就看一看,怎麽了,做賊心虛?”
後生急了,破口罵道“狗日的,走就走,怕誰?”
胖子隻輕輕瞥了一眼鞋印和印記大小,直接一口咬定“就他!”
“我什麽也沒乾,你憑什麽抓我!”這後生挺著胸脯,一副要乾架的樣子。
曉媽見狀衝著他小腿肚子一踢,用胳膊肘衝著他腦袋一撞,一個一米八幾的漢子就倒下了,正要掙扎之時,曉媽揪著他頭髮,朝地裡一按,雙手一掰,手銬一銬,瞬間老實了。
“就憑腳印憑什麽抓我!”後生滿是泥的嘴抗議著。
“你現在是犯罪嫌疑人,不配合調查,當然要銬起來!”魏武以一個隊長的身份解釋著。
其他人見狀嚇得雙腿直哆嗦,眼神中的驚恐似乎快要溢出來了。
就這麽問著,又問出兩個疑似的,一個叫劉冬,一個叫劉康,兄弟倆,又被銬上了。
小劉這邊也正握著本子跑過來說道“有人說老劉家兄弟倆前幾天夜裡一直沒回家,還有一個叫張真的也是,不過這個張真大前天就走了!”
胖子朝著那倆兄弟頭上一人來了一拳“怎麽樣啊!”
“我沒有!我們都在小金家打牌!”劉東鼓著嘴說道。
小劉看了眼銬在地上的三個人,咬了咬嘴唇說道,似乎有些抱歉“我還真沒聽人說過!”
劉東猛地別過腦袋,喊道“你去問金正南他媽!”
魏武皺著眉問道“你問過了麽?”
小劉臉色有些為難,說道“這個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