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裴兆元也是聽了很久,才把整件事情給弄明白。
許商君他們五個人的確是在去年高中的,而且許商君所中名次還不差。
他一向都是個很聰明的人,從前在學院裡讀書那會兒,夫子就最看重他。
果然下場科考,他也沒有辜負夫子所托。
可是河間府官場貪贓枉法,居然在一年之後將他們所中名次給劃去了,另外換了五個人,頂替了他們的名次,連所中的名字等等信息也全部都更改掉了。
這種事情……這本來就不是刑部掌握的范圍之內。
不過裴兆元在朝為官這麽久了,對於科考的事情也不可能是一無所知。
每年科舉考試,包括朝廷開恩科的時候,學子們下場去考,只要中了名次,卷子也都是要封存起來的,隨著他們高中的名次,以及最後放榜的榜單,一起封存檔案,然後送往京中,移交吏部。
倘或三年之後進京趕考再中,那就成了他們最初的履歷。
殿試再中,被點為三甲,那就要再添上一筆。
不過後面這些就不歸地方管理了,要吏部來負責。
所以如果說在一年之後能在這上面動手腳,把他們的名次給頂替了,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而更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是許商君他們幾個人還發現了這事兒。
據許商君自己所說,是他們的夫子得知的消息,然後他們五個人就一起到知府衙門去問。
若是能說個清楚倒也罷了,偏偏河間知府支支吾吾,說什麽等到兩年後進京趕考便就知道了。
要是真的給他們的名次頂替掉了,那他們便沒有資格進入考場去考試,到那個時候再來鬧騰也不遲。
這簡直就不像話,實在是不成體統!
都不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十幾年的寒窗苦讀,為的不就是金榜題名的那一天嗎?
何況五個人是已經高中在榜了。
突然被人告之他們的名次被人給頂替了,那豈不是兩年後進京趕考就成了一句笑話嗎?
他們哪裡還有資格參加什麽科考,更不要妄想殿試高中,拔得頭籌了。
科舉入仕,變成了妄想。
所以五個人哪裡肯善罷甘休呢?
於是又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百般打聽。
也是他們學院裡的那位夫子有些關系和人脈。
據說從前是在國子監待過的,具體是什麽人,裴兆元也沒有詳細的問。
這案子他也不會負責,現在也就是問個大概,看看有沒有很大的漏洞,倘或有,這五個人就是誣告,他都不必再驚動京兆府,今日就能把這五個人處置發落了。
可要是沒有,真叫他們說的頭頭是道,這案子就耐人尋味的很了,且得好好探查一番才行。
具體細節可以回頭再問也不遲。
反正就是那位夫子國子監出身,年輕的時候在金陵待過幾年,現在雖然上了年紀,可是人脈關系還在。
他最看好許商君,說是當初許商君高中之後,他就寫信告訴過金陵舊友,如今還在吏部供職的人。
至於究竟是誰,裴兆元依舊沒有問。
反正案子交給京兆府之後,都會調查明白的。
而也正是因為這個。
當年許商君的夫子是寫信,拉下老臉,賣賣人情,托付舊友,等到許商君來金陵科考,甚至是殿試高中之後,要在朝中為他做一二籌謀與規劃,幫著他謀劃出個好前程。
其實裴兆元聽了這話心下是很有感觸的。
這年頭,人人都為名為利,可是名利二字,歸根結底,也都不過是為了自己。
許商君的這位夫子,卻似乎不是這樣的。
他是真心喜歡許商君,也是真的要為許商君籌劃出一個好的前程。
這是惜才,或許在別人看來,他也是在為了他自己而做規劃。
畢竟他真心實意的為許商君,等到將來有一天許商君出人頭地了,總不可能忘記他。
但是在裴兆元看來,實在不是這樣的道理。
那位夫子,原本可以清清靜靜的教書,不必再摻和到這些事情裡。
他是大公無私的,全心全意的為許商君著想的。
所以裴兆元又不免感慨,天下也不全都是自私自利的人,總還是有這樣無私之人的。
叫人心中動容。
而他的老友,定然也是知道他對許商君的慈愛之心,所以才在吏部出了岔子,許商君他們的名字被劃掉,被人頂替掉包之後,冒著被上官發現的風險,寫信送往河間府,告訴了許商君的夫子。
這其實就是鐵證。
因為話是吏部的官員說的,那檔案卷宗一定是他親眼看過。
確確實實是許商君等人的名字被人頂替掉包了。
他是不願意見老友失望,才會說出去。
其實換句話說,這裡面少不了貪贓枉法,徇私舞弊。
把別人的名字頂替上來,肯定上上下下打點著,都受了不少銀子。
至於許商君他們五個人,因為出身清苦,無權無勢,所以就成為了犧牲品。
這一次之所以會被鬧開,還都是要賴著許商君的那位夫子。
否則等到兩年後,許商君他們來京城趕考,發現根本就沒有進入考場的資格的時候,再去鬧也已經無濟於事。
很多事情在三年的時間裡早都沒有痕跡了。
既然已經銷聲匿跡,就算告狀,怎麽查啊?
查到最後,說不定還會給許商君等人扣上一個誣告的罪名。
處以極刑。
大好的青年才俊,便就這樣換來可惜二字而已。
而至於這些事情,裴兆元一時之間又覺得頭皮發麻。
因為從前一定還發生過!
絕對不可能只有這一次!
從前沒有被揭露出來的, 是因為那些人沒有門路,也沒有人脈關系,更沒有許商君這樣的好命。
所以到頭來只能認命,蹉跎三年,重新再考。
他們出身不好,也沒有胡鬧折騰的資格。
如果不是許商君的夫子,恐怕許商君他們也不敢。
裴兆元面色鐵青:“如果按你們所說,此案事關重大——”
他把尾音拖長了,忽而站起身來,背著手,踱下高台來:“本官陪你們去一趟京兆府,今日就把狀紙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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