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院內，戴著手銬的顧宛彤被荊紅壓著肩膀下了車，直接帶進了樓裡。
　顧宛彤始終面無表情，直到出了電梯，看見同樣戴著手銬的林碩，她倏然瞪大了眼睛。
　“小雙！我……”林碩剛一開口，被旁邊的警員推搡喝斥著塞進了開著門的電梯。
　同時，荊紅已經拉著顧宛彤的胳膊，強行把她帶出了電梯間:“一會兒有你說話的時候。”
　被帶進審訊室，看到坐在審訊台後的葉展舟，顧宛彤立馬委屈地說道:“葉警官，他們為什麽抓我?”
　江漁看著她被荊紅按到審訊椅裡，彎著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顧宛彤，你還真以為奧斯卡欠你個小金人啊?”
　顧宛彤被這麽一句話噎著，還沒掉下來的眼淚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
　“進了這個屋就別想耍花招。”荊紅在她肩上拍了拍，揚長而去。
　門被從外面關上，審訊室裡只剩下了三個人。
　江漁歪著頭看向對面的女人:“姓名?”
　顧宛彤白了她一眼，轉向葉展舟:“葉警官，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詢問個人信息，這是工作程序。”葉展舟攤了攤手，“上面規定的，我們只能照做。”
　顧宛彤深吸了一口氣，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年齡、家庭住址等信息。
　記錄下來後，江漁說道:“現在說說你的作案過程。”
　“什麽作案過程！你別胡說八道！”顧宛彤沒好氣地說。
　江漁用食指朝對面指了指:“顧宛彤，就在你進來之前，林碩剛坐過這張椅子。想知道他都說什麽了嗎?”
　“嘴長在他身上，當然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顧宛彤呲了一聲，“我還可以說他殺人放火，無惡不做呢！你們信嗎?”
　“只要有證據，那就得信。”葉展舟翻開了一個文件夾，從裡面拿出一頁打印紙，“你在林碩家與他發生過關系，這份報告就是證據。”
　就算是再不要臉的女人，被自己一直示好的男人當面說出這種話，也會覺得不自在。顧宛彤還沒無恥到什麽都不在乎，聞言，她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葉展舟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把報告放下:“林碩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你再頑抗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不如全部坦白，還能減輕些罪責。”
　顧宛彤的眼睛急速轉著，似乎在思考該如何應對。
　葉展舟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從審訊台下拿起一隻證物袋:“林碩並不象你想像的那麽單純，相反，他野心很大且自私自利。”
　看到他手裡的紅色茶葉筒，顧宛彤的臉色更難看了，她閉了一會兒眼睛，再睜開時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都說什麽了?”
　“先別管他說了什麽。”葉展舟將茶葉筒放下，“現在，我想聽你說。”
　“我沒什麽好說的。”顧宛彤別開目光。
　“好叭，那我來說。顧正青雖然五十多了，但身體狀況還不錯，唯獨這血壓有點高。”修長的手指在茶葉筒上點了點，葉展舟說道，“這種野山茶也叫高茶，具有預防和治療高血壓、高血脂的功效。同時還有潤喉生津的作用。所以呢，你就買來送給了顧正青。”
　“按說，這是女兒對父親的孝心。但你卻利用孝心做掩護，讓你的父親把毒一點點喝進了身體裡。”
　葉展舟拿起兩個裝著茶葉狀東西的證物袋:“這兩袋都是這裡面的茶葉。”
　他看了看上面的標簽:“這個就是野山茶，而這一個是洋地黃。”
　“兩種葉子都是長圓形，經過晾曬撚揉後，基本沒太大區別，味道也都是偏苦。但兩者的功效卻相差甚遠。一個是降血壓降血脂，而另一個具有強心的作用，而且具有毒性。尤其是與某些降壓藥一起服用，會加大藥性，導致中毒者出現心源性猝死的症狀。”
　經過思考，顧宛彤終於想到了說辭:“茶葉放在我爸的辦公室，能往裡摻東西的人多了，怎麽就非得是我?”
　“如果不是你，為什麽讓林碩偷這筒茶葉?還跟他編出了一出境外電話、境外匯款的戲碼來攪亂我們的視線?又為什麽急著離開明陽?”葉展舟反問。
　“顧宛彤，就是因為你太自作聰明，所以才暴露得這麽快。”
　“從你回到明陽，就故意接近我，還明確地表示對我有好感。”葉展舟笑了笑，“我不認為自己有這麽大的魅力，能讓一個剛剛失去父親的孝順女兒如此投懷送抱。這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是為了打聽案件的進展才這麽做。”
　“說實話，是你主動把警方的視線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如果回來後你什麽都不做，也許我們還得再多費些時間去調查。現在嘛……”他頓了頓，手指在一疊文件夾上敲了敲，“所有的證據都在這裡，你想看哪一個盡管提出來。”
　顧宛彤頹然地靠在審訊椅裡，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葉展舟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因
為太恨了，你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我猜……是因為你的母親和哥哥吧?”
　聽他這麽說，顧宛彤怔愣了片刻，隨即點了點頭。
　“能說說嗎?”葉展舟放緩了聲音。
　顧宛彤抽了抽鼻子，咬牙道:“其實他就是個偽君子，裝得道貌岸然，其實骨子裡就是個渣男。”
　從她的嘴裡，葉展舟和江漁聽到了一個與顧正華所說不同的版本。
　顧正青的確有一定的商業頭腦，確實將顧家原來的生意越做越好。但真正的發達，還得是從他娶了顧宛彤的媽媽劉閔月開始。
　那時候顧家還是小本生意，沒有專職的會計，報稅的事兒都是顧正青自己跑。
　劉閔月在稅務局工作，他們就這麽認識了。
　顧正青嘴甜，跟比他大三歲的劉閔月叫姐。
　他每次去還不空手，不是水果就是零食，時間長了，兩人越來越熟，顧正青對劉閔月展開了追求。
　開始的時候，劉閔月並沒有答應，架不住攻勢強烈，最終還是成為了他妻子。
　其實，劉閔月長得並不算漂亮，還比顧正青大了三歲，之所以一直窮追不舍，最大的原因是劉閔月的父親是當時外貿局的局長。
　有這樣的一個嶽丈，再加上靈活的頭腦，顧正青把生意做得可謂是風生水起。
　婚後第三年，劉閔月生下了一對龍鳳胎，顧正青也從一個小老板變成了大老板。
　生意越大應酬也就越多，在顧正青的要求下，劉閔月辭去了工作，在家當起了全職太太。
　本來一切都很好，但隨著劉父退休、生病、離世，夫妻二人的關系也悄悄發生了改變。
　他們的婚姻本來就不是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劉閔月沒有了利用價值，又沒了工作，完全成為了顧正青的附屬品。
　顧正青雖然對劉閔月越來越冷淡，但對兩個孩子還算不錯。只不過他太忙，並沒有太多時間去管教他們。
　有一年初春，大雙跟朋友出去玩一夜未歸。
　顧正青知道後暴跳如雷，打了大雙幾巴掌。
　大雙一氣之下從家裡跑出去發生了意外，等孩子被找到的時候，早就已經死得透透的。
　孩子意外離世，顧正青非但沒有安慰妻子，反而把責任怪到了劉閔月的頭上，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大雙頭七那天晚上，劉閔月終於忍受不了喪子之痛，自殺身亡。
　短短一周，一家四口死了兩個，
　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就算顧正青不愛劉閔月，心裡也不好受，他帶著顧宛彤搬了家。
　從那時開始，他對女兒不再象以前那麽嚴厲，甚至盡量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但這並沒有消除顧宛彤對他的恨。
　“董小莉沒有孩子，跟你有關系嗎?”葉展舟突然問道。
　顧宛彤坦然點頭:“我把她吃的鈣片給換了。”
　江漁驚訝，覺得太不可思議。董小莉嫁給顧正青的時候，顧宛彤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居然就能乾出這種事兒。
　“你不想讓你父親再有別的孩子?”她問。
　“這就是報應，他不配有孩子。”顧宛彤的唇角露出一絲譏諷，喃喃道，”現在，不就是這樣了麽?”
　就連她這個唯一的女兒也即將面臨著法律的審判。
　“你對齊媚兒做過手腳嗎?”江漁又問。
　“她?用不著，”顧宛彤不屑道，“她有抑鬱症，一直吃藥，根本就不能要孩子。”
　“後來不是已經治好了?”
　許諾曾說過，齊媚兒的病情已經穩定，最近一兩年不再需要看心理醫生，藥自然也可以漸漸停了。
　顧宛彤冷哼道:“所以呀，我得斬草除根。”
　“你怎麽懂得這些藥理?”葉展舟問道。
　顧宛彤抿了抿嘴唇:“我認識一個醫學生，聽他說的。”
　葉展舟:“他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
　“因為我一直在想怎麽能讓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覺。”顧宛彤聳了下肩膀，“為此，我跟那個書呆子交往了一個學期。最終決定試試這個法子，我等了半年多也沒見動靜，還以為失敗了呢。正琢磨換一種，可還沒等我想出新辦法，就接到了他的死訊。本來我挺高興的，沒想到被我二叔攪了局。如果不是他，我現在已經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了。你們是不是要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顧宛彤呲笑一聲:“其實只不過是我運氣不好而已，如果這事兒再晚幾天發生，就不會是現在的局面了。”
　她原本已經訂了兩天后的機票，準備回明陽。只要她在，就會阻止顧正華報警。顧正青的死就將永遠無法大白於天下。
　“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如果，自己做過的事，就要承擔責任。”
　葉展舟開始重新核實整個作案過程。
　顧宛彤籌劃了一年多的弑父計劃成為一份完整的口供，被記在筆錄上。
　在讓她簽字的時候，江漁問道:“齊媚兒吸毒，你事先知道嗎?”
　顧宛彤抬眼看了看她:“我要是知道的話，就會換個方法了。”
　“什麽方法?”江漁不禁有些好奇。
　“吸毒過量致死。”顧宛彤笑了笑，“書呆子在醫院實習時，遇到過這樣的病例。”
　江漁心中一凜，這個女人簡直是太可怕了。
　簽好自己的名字，顧宛彤把筆往審訊椅的擋板上一丟:“葉警官，說句實話，我對你印象挺好。如果不是以這種方式認識的話，沒準兒我們能成為朋友。”
　葉展舟發出一聲冷笑:“如果你不是案子的當事人，我都不可能跟你說這麽多話。”
　顧宛彤被帶走了，江漁邊收拾文件夾邊戲謔道:“沒想到啊，你還是塊香餑餑。”
　“再香別人也搶不走。”葉展舟唇角掛著笑，抬手搭住她的肩膀。
　江漁趕緊甩開他:“注意影響！”
　“行行行，我離你遠點。”葉展舟慢悠悠地問，“你說，咱們下周末去看爺爺，怎麽樣?”
　江漁剛想說“不怎麽樣”，不字還沒出口，丁宣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葉哥，顧正華來了，正在辦公室裡鬧呢！”
　他在監控室看審訊
，中途接到了老楊的電話，說是顧正華跑來找葉展舟，要求放了顧宛彤。
　不管老楊如何解釋，他就是不肯走。
　怕影響審訊，老楊隻好給丁宣打電話，讓他在審訊結束後把這一消息告訴給葉展舟。
　“他怎麽知道顧宛彤被抓了?”江漁問。
　“誰知道呢，”丁宣抱起桌上的一疊文件夾，“反正挺難纏的，老楊都勸不走。”
　江漁咂了咂舌:“速度夠快的。”
　從顧宛彤被帶回局裡，到現在審訊結束， 一共三個多小時。顧氏集團距離市公安局開車至少得半個小時，這說明顧正華在顧宛彤進來之後沒多久就得到了消息。
　葉展舟把剩下的幾個文件夾一股腦都放到他懷裡:“他不來我還想去找他呢，這回正好，倒省得跑一趟了。”
　……
　一隊辦公室，顧正華抱著肩膀，一臉怒容。他的旁邊還站著一個西裝筆挺，戴眼鏡的年輕人，手拎公文包，胳膊上搭了件呢子大衣。
　丁宣踱著方步走了進來:“不好意思，顧先生，讓您久等了。”
　見進來的並不是葉展舟，顧正華一皺眉:“葉警官呢?不會是不敢見我吧?”
　“這是哪裡話。”丁宣擺了下手，“咱們副隊剛提審完嫌疑人，聽說顧先生來了，讓我請您去會議室，那裡安靜。”
　見顧正華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又說:“如果顧先生非得在辦公室裡說，那我去叫葉副隊回來。”
　年輕人在顧正華耳邊低語幾句，後者起身:“不用了，你帶我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