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一臉的迷茫，石大哥換了一種軍隊裡呼號的口氣說:“立正，稍息的那個稍息。”

　　“哦，這個啊。”我恍然大悟，“這個當然知道。就是立正之後往邁那麽半步唄。”

　　“知道為啥要有這個動作不?”大哥問到。

　　“因為，因為，站的累了得休息下?”我被繞的一頭霧水。

　　“那為啥往前邁一步就能休息了?”大哥繼續追問。

　　“啊?”我測底崩潰，“大哥，求您別跟我繞了，我是真被你繞暈了。”

　　“因為，那一步就把身子的狀態從雙重改成了單重。改成了單重，身子自然就輕快了。”看著我猴急撓腮，大哥終於揭曉了謎底。

　　單重?雙重?聽到大哥這麽說，我不由站起來試了一下，果然在立正站直的情況下，雙腿都很累，只要往前踏出一步，整個人都輕松了。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大爺跟我說過的話。

　　大爺說，動物都是靠四條腿站著，只有人和禽是靠兩條腿站著。靠四條腿站著的動物，天生就靈活，因為無論怎麽動，他們都有足夠的支撐。有支撐，才有力。若是凌空吊著，即便猛如獅子老虎，也使不能移動半分。

　　雖然禽和人都是兩條腿，但用法不一樣。人靠條腿交替來運動，雙腿共同負擔體重;而禽往往隻用一條腿來回倒，隻用一條腿來承擔體重。所以別看大公雞個子比人小，跑起來的速度和靈活性卻遠超人類。所以舊時候武行都說走“雞步”，就是要人去模仿雞的步態來運動，也就是要把人從雙重練成單重。

　　只不過到了民國時代，武行人漸漸開始登堂入室進入貴族院裡授拳，有了身份，便生出了文人相。覺得“雞步”不好聽，才慢慢改了別的名字。

　　“我記得大爺跟我說過這單重、雙重的區別;單重就是走雞步吧。大爺說這雞步得花上好多功夫才能這練出來，怎麽稍息時候往前邁一步就能把雙重改成單重?這是個什麽道理?”我問道。

　　“其實，只要明白了道理，就能知道這雞步到底怎麽走，”大哥略帶讚賞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人站著的時候，靠腿來支撐。那腿為啥能支撐的起身子?無非是靠的力學結構。力學結構裡面，三角形是最穩定的。人只要雙腿一分開，自然就成了三角，所以岔開腿站著，比雙腿並攏站著更省力。雙腿並攏的時候，沒有了穩定的力學結構，只能靠腿部的肌肉收緊，繃住腿部的骨骼不變形才能維持站立，所以顯得累。但雙腿分開的時候雖然有了支撐的力學結構，但這個結構是基於雙腿的骨骼都處於直線狀態下才能產生。所以肌肉還是要做功來維持雙腿的骨骼位置，只不過雙腿分開已經分散了一部分的體重，所以雙腿岔開就比並攏著顯得輕松了。”

　　“至於單重，就是靠一條腿直接形成三角的支撐結構來支持身體。”大哥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腿。

　　“一隻腿怎麽能承重?這樣站著不是會不穩麽?”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那你站個稍息來看看。”大哥並不介意我的質疑，繼續引導。我聞言照做，以稍息的姿勢站好。

　　“你把後面的腿抬起來試試。”大哥說。

　　我慢慢抬起後腿，發現確實只靠單腿就支撐住了身體。後腿是否離地，其實對身體的支撐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這?”我有點無言以對。一直以來，總是理所當然的覺得人得靠兩條腿才能站穩，一條腿是肯定站不穩的。

　　“你看，你稍息的時候，重心前移，等於是把身體的所有重量壓到了前腿上，而前腿自然踏出的時候，為了配合身體的承重，腳踝、膝蓋、髖骨自然折疊彎曲，形成了一個三角形。”大哥一邊說著一遍用手在我的腿部比劃，以便更具象的呈現他話中的意思。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

　　確實，如果以腳跟、膝蓋和屁股根的位置正好是一個三角形。“因為這個三角形是自然形成的，所以你的體重等於直接透過這個三角的結構傳導到了地上，所以在這種狀態下，你的肌肉不需要做功，單靠骨骼結構的支撐，人就能站穩。這就叫單重。”

　　“就這麽簡單?如果這麽說，我是知道單重的啊。大爺叮囑過，走路得像雞。我每次練功都會注意感受重心是不是壓在一條腿上啊。”我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道理是這麽簡單，做起來就不一定了，這裡的難點，就在我剛才說的自然二字上。”大哥沉吟道，“人的上半身是個整體，下半身卻有兩個分支。自打出身開始，人就習慣了用雙腿來承重，想要改便，並不是容易的事情。要克服的不僅僅是動作習慣的問題，還有心理感官層面的問題。所謂自然，就是下意識的去做。經過思考再去做，就不自然了。腦袋一動，肌肉自然就跟著運動，刻意的讓體重落到一個腿上，因為有了心理的暗示，那條支撐腿的肌肉也會參與做功來穩定身體。”

　　“自然?”我一邊聽一邊琢磨這大哥的話。

　　“是啊。自然。”大哥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們人為的創造出了現在的社會，現在的科技。可是，到後來，卻發現人為的最高境界其實是自然。所謂的科學，也是人為對自然的總結和重組。人為不能創造出新的元素，也不能創造出自然界本沒有的法則。所有的人為，其實都是我們對自然的探尋。對自然了解的越深，人為的程度就越高。只可惜，人，為著為著，就容易忘記了自然，自稱萬物之靈長，似乎已經凌駕於自然之上。很多時候遇到問題苦思冥想不為所得的時候，其實只要放下身段，虛心的向自然求教，答案就都出來了。”

　　“言歸正傳，”大哥自嘲的笑了笑，“你看看跟多鳥類，休息的時候都是單腿站立，稍息的動作，其實就是在模仿它們。 鳥類沒有胯骨，所以只要一提腳，重心自然就往一邊落了。人類有了胯骨，這塊骨頭使人多了能擰轉上下半身的功能，卻也導致力量不能純粹的傳導，稍有動作，就會讓力往兩邊走。我們常說的腰馬合一，力從地起，就是要弱化胯骨承擔體重的作用，強調體重直接通過腿的結構傳導到地上。”

　　“武，在我看來，是一門讓人回歸純粹的學問。人有了胯去承重，便能承載更大的髒器，為更大的大腦供能，大腦造就了我們的文明，卻限制了我們的身體。所以，拋去人為的造物，僅以身體來說的話，人類反而是自然界最脆弱的物種，既沒有皮毛禦寒，也沒有獠牙利齒;同是赤手空拳的情況下，動物能生存下來的環境，人是活不下來的。論搏殺的話，即便和同屬的猩猩、猿猴相比，我們也是毫無勝算。”大哥說著攤了攤手表示無奈，“可惜，人能創造，也能毀滅。毀滅的時候，人的動物性就出來了。自遠古開始，戰爭的時候拚的就是獸性。大家的身體構造都一樣，誰能把自己的行為模式練的更像獸，那在搏擊的時候就更有一份勝算。所以，武，一直研究的就是怎樣讓人在行為模式上接近獸。成為獸，才能更好的殺人，這就是武的本質。”

　　“所以，我想，這就是那位老先生對你隱瞞了關隘的原因吧。他的東西是真東西，是成獸的東西，現在是和平年代了，不需要獸了。所以，你還想繼續聽下去嗎?”

　　說到這句的時候，大哥猛地一往我這一瞪，他的眼睛射出一道精光，帶著殺意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