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和沉默終於隨著最後一道菜的到來不攻自破。
這時候李福來端著酒杯走了進來,代表主家按照坐席挨個敬了一圈,臨走前偷偷打量李歡平一眼,只見兒子無奈的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酒過三巡,酒桌上的氣氛隨著人們漲紅的臉越發的熱烈起來,小團隊也逐漸的分明。
李姓和外姓天然的分離,又自然的糾結在一起。
喝酒的油頭由互相追捧,變成了互相逗趣。
李歡平眼見著梁九第二杯酒已經見底,心裡暗戳戳的著急。
偏偏李家的舅爺萬莊與李沉甚是交好,宴之初梁九的編排已經讓老爺子心裡甚是不悅。
他打定主意要把梁九灌的不省人事,以出了心中的惡氣。
於是暗暗聯合了六牌村村長王大海、自己的大哥萬貴以及小一輩的萬成材,準備合起夥來弄一弄梁九一家。
形成了“四狼二虎”的酒桌大局。
這不,菜上齊還沒多久,杯中之物已近兩盞,卻見得梁老頭子越發的精神煥發,梁小輩也容光滿面。
萬莊老爺子正待加把勁的時候,李歡平冒了出來。
“各位長輩,我姥爺身體不好,不勝酒力,就喝兩杯吧。”
這話說的沒啥毛病,但不合時宜,確切的說在座的除了梁九、梁風都是名義上姓李的本家,當然也包括李歡平。
桌長萬貴心中突然岔了氣,這小兔崽子是胳膊肘往外拐啊,於是乾咳了一聲。
萬成材會意,直接訓斥道:“你一個小輩怎敢管長輩的酒局,不把你姥爺喝好了,咱們李家的臉往哪放!”
一句話讓李歡平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接話,也讓準備勸梁九少喝點的梁風摁下了話茬。
萬莊用筷子夾了塊魚,又嚼了幾粒花生,手一揮:“倒酒。”
手中的筷子竟揮動的有些揮斥方遒的味道。
李歡無奈,又轉桌倒了一圈。
第三杯!
杯是二兩的杯子,但酒是高度的。
能喝點酒的都知道,四兩的高度酒一般的人已經開始要上聽了,平時不大敢說的話,自控能力弱的已經存在舌尖上,隨時準備往外冒了。
在座的都是酒油子和酒鬼,按道理說應該沒啥大事,但一群人心裡憋著氣,另外兩人也是卯足了勁。
酒桌上的局勢越發的微妙,李歡平也感覺到了局勢的不對。
舅爺一夥已經明目張膽的組團了,梁家父子藝高人膽大也開始胡亂掃射。
終於梁九起了性,萬莊上了聽,梁風忘了北,萬貴沒了形…
“那個,我…跟你們說,就是…喝酒這一塊,你們…不…行!”
“你說…啥呢,老梁,老子就不服…你,來,倒酒!”
“梁叔,我這也得…和您鬧點,沒喝…好呢…”
“滾粗,誰…褲腰帶…沒記好,把…把…你顯出來了,我…跟你…”
要完!
梁風這話,就像平時你走在路上不小心碰了一下別人,自己也沒注意,對方也不疼。
但對方明晰的對你大罵了一句:傻叉!瞎啊!
你何等的窩火!
李歡平的念頭剛一轉,萬成材手中還剩半杯的酒杯已經直接砸在了梁風的腦門上。
“哢擦”玻璃碎了一地。
梁風正罵的起勁,頓感頭上一疼,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到了眼睛裡,猛地一機靈:臥槽,這貨打我!你以為你是李福來!
他抄起身前的盤子便扔了過去。
萬有材見見了紅了,也頓感不妙,雙臂忙護住了臉,才勉強躲過了破相的結局。
“別…打,我的酒啊!?”
“酒個…屁,姓梁的…”
萬莊拿起酒瓶就砸在地上,大喊了一句:“打他們!”
盤子落地,菜湯飛濺起來,幾個幹了一輩子農活的男人劈裡啪啦的幹了起來。
李歡平也上手了,卻不知道幫誰。
混亂之中,梁九一肘子砸在了外孫腦門上,但卻沒人注意,局勢已經徹底的失控了。
雄性的荷爾蒙由酒而起,最後終於被拳腳如瀑布般宣泄出來。
李福來等李氏兄弟正在門房處迎來送往,突然聽到東屋鬼哭狼嚎一般的動靜。
李福來的臉瞬間胯了下來,二話不說就往東屋跑去。
入目的一切領他怒火中燒。
精致的菜肴被撒的到處都是,連土炕的被堆都未能幸免;盤子的碎片、杯子的玻璃渣鋪了半個地面;一群平時人五人六的老人、能人們在地面上扭打著;兒子腦門明顯有個紅腫,正偷偷的躲在角落裡,眼睛裡有些茫然…
李福來的拳頭緊緊的握了起來,隨後又無力的松開。
這時李家老二老三也已經趕來,在李福來的吩咐中把地上的醉漢們一個個的架走。
還沒走的客人們以及聞風而來的鄰居們密密麻麻的圍觀著,熱烈的討論著。
東屋窗前、門房的房頂、鄰居的磚牆上一群半大的小子有蹲著的、站著的,一個個笑嘻嘻的…
李歡平也被李福來拽了起來,兩人向院子裡走去。
歡平楞楞的跟著父親,走到院子裡,看見了正在門房上笑得妖嬈的狗蛋和二子,破口大罵:“草,給老子滾!看你媽啊!”
狗蛋和二子是歡平自小的跟班。
他們見大勇猙獰的模樣,不敢多說什麽,帶著一眾小夥伴飛快的跑開了。
歡平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有些歉意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李福來沒說什麽,只是歎了口氣,仔細的看了看兒子的額頭,有些心疼,也有些窩火。
事情變成這樣怪誰呢?!
走了二十來分鍾,父子二人到了村裡唯一的衛生所。
受傷的老哥幾個正在包扎呢,見李福來的到來,各個站起身來。
酒勁似乎隨著疼痛也消散了許多,剩下的大多是醜態畢露後的尷尬。
李福來掃視了一圈,瞪了一眼自己老丈人,最後目光死死的盯在了梁風的臉上。
來得路上,歡平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大致告訴了他。
以他的經驗,也明白了個大概。
梁風被二姐夫盯得心虛,弱弱的叫了聲:“二…姐夫,我…”
李福來一巴掌打在了小舅子那還算完好的左臉上,一句話也沒說。
等歡平包扎完,萬家接到信的親屬也趕來了。
李福來結了所有傷員的帳,囑咐他們回去好好養著,便帶著李歡平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李歡平疑惑的問:“爸,這就怎麽算了?”
李福來“嗯”了一聲,罕見的沒對兒子多說一句話,只是他心裡對老梁家的鄙夷越發的濃重了。
事情本就這麽的平息下來。
只是對於李歡平而言,實在是意難平。
報復的念頭不可遏製的生了出來。
那,是他爺爺的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