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號下午,李來福帶著兒子回到了六牌村。
當天沒有去後山,這事是有講究的,必須要日出之前去燒紙上香,就像叩拜中“神三鬼四”一樣,也是一種傳統。
把父親塞給他的五百塊錢給了奶奶,李歡平便離開了老宅,一個人插著兜在村裡逛遊起來。
相比縣城,他更加喜歡農村,怎麽說呢,玩得東西太多了。
近處的山上有果園,梨啊,蘋果啊,栗子啊,桑椹啊,不勝枚舉。
今天去你家蹭明天去他家蹭,只要別揪著一個果園霍霍,大人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後便是河,河裡有魚啊,蝦啊,其實抓魚的快感不是抓到魚,而是過程。
小心翼翼的掀開石頭,看見魚趴在下面,輕輕的把石頭放到一邊,雙手捧起來,慢慢的移動,魚會感知到水流的變化,有時候會突然溜之大吉,有時候被趕到死角。
真的要是抓起魚,憋著一口氣會長籲出來,會有莫名的喜悅感。
還有遠山。
山上林深幽靜,有草藥、蘑菇、蠍子,這些可都是能換錢的好東西。
三五結隊,溜上一趟,滿載而歸,帶著晾幹了中藥材、蘑菇還有面目猙獰的蠍蟲,去往集市換上點零花錢…完美!
雖然到了冬天玩得東西就少了,但人會越來越多,今個湊到東家打牌、打麻將,明個西家小酌一番,便也是個樂子。
當街的人不少,半大孩子居多,稍微大一點的都會和歡平打個招呼,小一點的也會好奇的看上一眼。
畢竟村裡染著紫頭髮的人很少。
“咦,大勇,你回來了!”
聽著熟悉的聲音,李歡平眉毛微微上揚,臉上的笑容似雪地裡盛放的小花。
他一扭頭,驚喜的叫到:“二妞姐!你怎麽回來了?”
二妞畫著淡妝。
她皮膚很白,相貌也很美,姣好的身材即使裹著冬服,也能讓人浮想聯翩。
看著身高已經超過了自己的弟弟,二妞展顏一笑,揶揄道:“怎麽?不歡迎啊,誰小時候天天跟在我屁後,非要娶我當媳婦。”
眼前美女的一句話便讓李歡平招架不起,他面色羞紅,嘴巴張開了又閉上,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說點啥。
雖然二妞比他大了六歲,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個不分年齡。
小時候的李歡平就喜歡跟二妞玩,誰要是欺負二妞了,他就像個護食的小狼狗,呲牙咧嘴的就撲上去。
二妞呢,本來不愛搭理他,但李歡平實在是過於可愛,老乾一些讓她忍俊不禁的事。
比如組織小朋友捏了好些個不倫不類的泥花,然後擺在她家門前;比如每次都會拿著大白兔奶糖塞進她嘴裡;更過分的是有一次年僅六歲的李歡平竟偷摸鑽了她的被窩,然後被她一腳踹在地上…
這段過程持續了好些年,李歡平漸漸的長大,他不再吵著鬧著要娶二妞當媳婦了。
但他還是打心底裡喜歡二妞,過家家似的愛情,最終變成了最純潔的親情。
二妞是姐姐,沒有血緣,但卻住在他的心裡。
後來二妞就輟學了,一個人去了縣城。
歡平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畫上的看不出本色的濃妝,雪白的脖頸處也紋上了翩翩起舞的蝴蝶。
只有她看向李歡平的笑,還是一如往日,很乾淨,很動人。
李歡平曾經想過,他為什麽會喜歡秦瑤。或許就是秦瑤像極了學生時代的二妞,
只不過她更加幸運。 看著李歡平扭扭捏捏的樣子,二妞笑得更加燦爛了,走到他身前,拽了拽他有些褶皺的袖口。
“挺大個人了,衣服穿得整齊點,少去網吧,好好學習,我還指著將來拿你吹吹牛呢!”
歡平任由二妞姐擺弄著衣服,像做錯了事的小孩,低著頭“嗯”了一聲。
“嘀嘀嘀。”
“幹嘛呢!二妞,你快點,該走了。”
村民都圍了過去,對著一輛車頭上畫著五個圈的黑車竊竊私語。車窗中探出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腦袋,正朝著二妮叫喊著。
“別滴滴了,你等一會能死啊!我跟我弟說兩句話。”
二妞扭過頭對著男子喊了一嗓子,然後看著李歡平再一次的笑了,依然美麗,只是多了一絲苦澀。
“我走啦,大勇,記住我的話,好好學習啊。”
“他是誰!”李歡平的眼睛本能一縮,樣子跟小時候二妞被欺負的時候一模一樣。
看著弟弟逐漸陰冷的臉,二妞無奈的搖搖頭,揉了揉他的頭髮:“別這樣,你已經大了,別動不動就一直冷臉,怪嚇人的,我走了啊。”
二妞一路小跑的向黑車走去,矮跟的皮靴偶爾踩過未化開的雪, 發出“咯咯”的聲響。
李歡平在當街站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第一次覺得二妞變了,不再是他光著屁股追求的美麗姐姐了。
“你們聽說了嗎?二妞給人當小三呢!”
“我說的呢,這身打扮一看就花了不少錢。”
“你們說說,好好一個大姑娘,這不是糟蹋了嗎?”
“唉,誰說不是呢,二妞在這十裡八村也算好看的,怎就這麽想不開呢!”
“也不能全怨她,他家重男輕女,有沒有男丁,沒人待見她,她可不得自己想出路!”
“想出路也不能作賤自己啊。”
“呵呵,要不,你幫她想。”
“…”
周圍碎嘴子的街坊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有鄙夷的,也有無奈的,更多的是吃瓜看戲的。
李歡平聽得有點受不了,他越發的感覺黑車司機的大臉是一泡乾癟的牛糞,而二妞只是暫時的鬼迷了心竅。
忍無可忍的他對著周圍的村婦們大喊了一聲:“你們特麽的給我閉嘴!”
眾人看了他一眼,有些同情,沒什麽人理睬。
狗蛋的媽媽看著臉上漲紅的李歡平,不以為然的吐了一口瓜子皮,“大勇,你跟她啥關系啊!小時候你就跟個狗犢子似的護著,現在還護著啊,自己乾的事還不讓人說了!”
沒有再說什麽,也沒什麽可說的,摸了摸二妞整理過的袖口,歡平插著兜轉身就走了。
只是在心裡默默的補上了一句:她是我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