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聖音山反射著刺目的陽光,射入茂密的樹林。遠處一隻山雞從荊棘中穿了出來,一溜煙不見了。
幾隻飛鳥在古木間來回跳動尋覓食物,樹林裡雛鳥喳喳的叫著催促飛鳥回巢喂食。
亂石間一對野兔正在享用甘露,沐浴在清晨的日光下,很是愜意,一座矮山上,樹枝輕輕的被撥開,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正是林雍在眺望遠方。
林雍呼吸均勻,沒有一點疲累感,欣賞著聖音山的景致,臉上露出了笑容,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像寶石一樣晶瑩剔透。
矮山腳下,林正德正坐在一塊青石上歇息,手裡的煙鬥冒著屢屢白煙,隨著清晨的微風飄蕩在空氣裡,混著草花清氣,別有一番滋味,旁邊四喜躬著身子,很是卑微的樣子,手裡的火折子還沒有熄滅。
“雍兒,此去邑城,你可知為何事?”林正德抬頭望向林雍。
“孩兒隻知父親定有要事處理。”
“昨日,你母親沒有向你提起嗎?”
“昨日母親見孩兒疲累,父親離去後,母親叮囑了幾句也離去了,沒有提及去邑城所謂何事。”林雍幾個健步跳下了矮山,來到林正德身邊,躬身道。
“你母親竟沒提及此事?”林正德陷入了沉思,好一會才呼出一口白煙,“那就隨父親去了邑城再說吧。”
不一會走出聖音村上了官道,租了一輛馬車向邑城方向疾馳而去。一路上,林正德心事重重,也沒說上幾句話。林雍也樂得不去打擾,自顧自的運轉丹訣心法,一刻也不耽誤修行。
緊趕慢趕在大日斜掛天邊時,林正德他們趕到了邑城,來到酒肆,整理停當,林正德就借口帶著四喜出去了。林雍一人在客房裡面,自顧自的品著這邑城的純釀,時不時的和聖音村王媽家的高粱紅比較。
忽聽得窗外一片嘈雜,打開窗,就聽得幾個剛進酒肆歇腳的客商低語。
“聽說了嗎,姬家小姐姬瑤昨日投聖音河自盡了,幸得有一瘋老道搭救,不然就香消玉殞了,可惜可歎呀。”
“我也聽說了,姬瑤小姐身患重病,遍尋名醫不得,嗚呼哀哉。”
“你們都錯了,我聽說姬瑤小姐是後娘所生,卻又天生麗質,受族人嫉恨,被秘密下毒,要除之而後快。”……
“我說你們能不能不要亂嚼舌根,小心隔牆有耳,被姬家人發現,把你們的舌頭割下來喂狗。”酒肆老板厲聲呵斥,他可不想平白招來姬家的恨,
恨恨的說道“你們趕緊吃了酒食滾蛋。”
“看什麽看,還有你、還有你、還有你……我說你個小屁孩也這麽愛管閑事嗎?”老板指著店裡的客商罵道,最後瞥見了窗台上的林雍,對林雍大聲的吼道。
林雍伸出舌頭,做了一個用刀割的姿勢,迅速關上窗戶,只聽老板罵的更起勁了,像是怕惹上姬家一樣,要撇清和這些人的關系。
不知不覺間,林雍進入了夢鄉。子夜時分,有人推門而入,林雍立刻驚醒,就要施展內勁攻擊來人,待看清是林正德,趕緊收了內息,坐在床邊看著父親。
林正德很鬱悶,剛在外面談生意,不知什麽原因對方壓低了很多藥材的價格,林正德不敢做主答應,說是要報主家定奪,買家似乎也急用這批藥材,但又不肯出高價,隻催促他趕緊報主家定奪。
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客人,應是高價買急貨,可是剛剛的買家卻是完全相反,但是做了一輩子生意的他,也緊趕慢趕的去了邑城林家的主事管家處,得其應允,低價出售了這批藥材,虧損了不少銀兩。
林雍看清了父親陰沉的臉,趕緊起身,給父親斟了一碗茶水,遞給父親,“父親,何事憂心?”
“雍兒,沒事,就是這批藥材主家那邊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一個買家,心裡堵得慌。”
“會不會是主家管事從中撈好處?”
“不會的,主家管事是我林家從小培養長大的林家嫡系子弟,不會自廢根基的,況且這小小的邑城也阻礙不了林家的發展,定是有其他什麽原因,主家行事,我們就不必摻和了,只是我們白忙活了幾月時日。”
“父親,既無大事,就早些歇息吧,我們明早回家,母親和小妹定會擔心我們,盼我們早歸。”
“雍兒不急,隨為父去一趟吧。”林正德端起茶水一飲而盡,起身朝門外走去。林雍急忙跟上,隨父親出了酒肆,朝邑城東邊行去。
不一會,林正德在一座大宅院門前停下,大宅院紅牆綠瓦,門前聖音河徐徐流過,一排柳樹在昏暗的夜色裡搖曳,像極了大宅院的衛兵,兩座虎身獅頭的石雕分別立於門前,鎮壓著大宅院的龍門風水,大門上畫著周國的玄鳥圖騰,正上方鑲金牌匾,“姬府”二字神韻流轉,莊嚴宏偉,氣勢磅礴。林正德走上前去扣響了房門。
“誰呀,深更半夜不睡覺?”門內守夜家仆不耐煩的回應。
“吱呀”一聲響,大門露出一道縫隙,探出一個腦袋,見得林正德一身粗布麻衣,忍不住就要罵娘,不經意間看到身後的林雍,眉清目秀,器宇不凡,剛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喏喏的問道:“不知是哪家公子,來我姬家有何要事。”
林正德沒有答話,從懷裡掏出一錦帛遞給了家仆,“煩請轉交姬文仲家主。”
家仆見錦帛是姬家製式,沒有多問,轉身急急的向家主的庭院跑去。
不多時,姬家燈火通明,“正德兄深夜到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姬文仲還在很遠的地方就在謝罪了,可見姬文仲對林正德有多看重。
“文仲賢弟不必多禮,深夜造訪,多有打擾。”林正德對著迎面而來的姬文仲躬身施禮道。
“林雍,見過姬叔叔。”林雍也趕緊抱拳施禮。
“這是小兒林雍。”林正德看著一臉茫然的姬文仲道。
“雍兒長這麽大了?真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姬文仲爽朗的說道,拉著林正德往東院書房行去。
一路行來,繞過一片聖音竹林,映入眼簾的是一扇拱門,上書“逸園”,入得園內,拱門倒影入湖,白玉石欄,雕龍畫鳳,湖中心青石嶙峋,一座石拱橋跨湖而建,遠處亭台樓閣,布局自然,猶如進入一幅美麗的畫卷,讓人心曠神怡。
穿過長廊,迎面撲來陣陣清香,拐過一個彎道,有一塊諾大的青石,上刻“奇芳亭”,各種奇花異草,美不勝收。
林雍心生疑慮,這小小的邑城怎會有如此大戶人家?他心中有多般疑惑,父親怎會有這樣的朋友?他自是不會上前詢問父親,只是緊緊的跟在父親身後,卻更加細致的留意著所見到的一切。
“正德兄,請!”姬文仲客氣的在前引路。
林雍出神的望著前方樓閣上的牌匾,只因那用大篆書寫的“明軒”二字道韻流轉,讓他體內氣息急促,恨不能立刻盤地而坐,運轉丹訣修行。更讓他驚呆的地方是,那道韻分明與瘋子師父一脈相承。
“雍兒,你還不快進來!”林正德催促道。林雍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大步跟了上去。
丫鬟伺候很快上好了茶,雕刻有周國玄鳥的聖音竹杯是統一的茶具,半杯清茶飄香,林正德掩杯拱手一禮,嚴肅認真的說道:“文仲賢弟,此來府上是為當年之約而來。”
“可是……”姬文仲笑吟吟的表情頓時僵住了,頓了好一會才正色道:“正德兄,愚弟無德,年近半百才得一子,現今還在繈褓中,如若你我強行履約,豈是為人父所忍心,誤賢侄女終身啊。”
“為兄曾祖林淵當年立下誓言,與姬伯叔祖永結兒女親家,子孫後代需將最優秀女子無條件嫁於姬家,奈何曾祖一脈傳不過兩代就香火飄零,已單傳兩代。”林正德放下茶杯,
正言道:“吾與文仲賢弟結拜已了卻我們這一代的諾言,然祖訓不可違,特帶小兒林雍前來履行諾言,吾聞賢弟之女姬瑤已至及笄之年,吾願將小兒入贅姬家,望賢弟成全。”注:此時民俗入贅男子為牛馬,堪比丫鬟奴仆。
林雍在旁已是聽得目瞪口呆,父親這是要把我賣了呀,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趕出家門了嗎?
怪不得昨日母親的言語怪怪的,現在全明白了,那是母親在做艱難的抉擇後的傷心欲絕,母親不敢也不忍當面說出來,選擇一個人承受這種別子之痛。
“林淵曾祖的事還沒有眉目嗎?”姬文仲滿是希冀的看著林正德,希望能了解一些真相。
林正德微微搖頭,說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
原來,當年牧地之戰,林淵所率的前軍被敵軍細作發現,不慎進入敵軍包圍圈,幸得姬伯曾祖率部營救,林淵才能有幸逃脫,可那數萬將士都回不來了,牧地血流成河。
後來,姬伯率部突圍,才帶著只剩半條命的林淵回到臨都。但也正因前軍受挫,錯過了圍剿商王的最佳時機,周國與商國的戰爭持續了很多年才結束,當時的周天子降罪林淵,林氏整個家族差點被滅族,
後來姬伯以周天子叔父之名從中調解,逼不得已林淵棄武從文,也算是明哲保身,林淵一脈得以延續,再後來林氏家族也多了一條“居廟堂之族人不得歸族”的族規。
從此林淵心灰意冷,沒幾年就鬱鬱而終,在彌留之際發下與姬伯的誓言。
林淵沒有留下一點關於牧地之戰的線索,或許不希望後世子孫生活在仇恨裡面,也許,人只有在面臨生死訣別的時候,才能看清事實,但想改變事實卻又無能為力,他發下誓言,也許是想更好的保護子孫,護佑族人平安一世。
姬伯又何嘗不知林淵把他這一脈托付給了他,作為周天子的叔父,他也知道當年之事沒那麽簡單,可往事已矣,無從查證,後來周代商立國,百廢待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這紙不明不白的婚約,林家與姬家都沒有反對,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利益面前的人心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