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書香滿園，童生的朗讀聲充斥著宮中的學堂。

　　學堂的裝扮不像皇宮內的其他地方華麗，筆墨紙硯整齊地擺放在檀木桌上。

　　書櫃裡全是些珍貴的藏書。

　　一身青衣的太傅左手拿著一根印有黑色楷體小字的戒尺，右手捧著一本藍色的冊子。在兩個孩子面前踱來踱去。

　　那兩位幼童正好一男一女，氣質非凡，若人中龍，人中鳳。

　　男孩白衣翩翩，脖頸掛有一塊透亮的翠玉。他安靜地跪坐在塾墊上，誦讀著詩文。他旁邊的女孩就顯得不那麽安分了，她時而擺弄著玉鐲，時而望著窗邊歇息的蝶兒。

　　“月兒，給我把昨天教的南鄉子背一遍！”太傅那渾厚的聲音傳入女孩的耳中。

　　“背不出，就要受罰！”這位青衣老者用戒尺重重地敲擊了木桌三下，給女孩示威。

　　女孩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紅色的裙擺。

　　剛剛她一直在神遊，書看都沒看一眼，哪能即刻便背出南鄉子呢?

　　她嘟著小嘴，冥思苦想，愣是憋不出一個字。

　　太傅抬起戒尺，不高興地說:“手伸出來。”

　　女孩見太傅要打她，“哇”的哭了。

　　眼淚奪眶而出，打濕淡淡的妝容。她用白白胖胖的小手揉搓著眼睛，讓人看起來很是心疼。

　　“先生！”一旁的男孩立起，伸出顫抖的手。“月兒近些天身體不適，我來代她受罰吧。”

　　“胡鬧！”太傅吹胡子瞪眼，怒斥道。“天然！你給我坐下！”

　　“先生！”男孩又喊了一聲。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不好好學習，必須要受到懲罰！”

　　男孩沒有動。

　　太傅氣的咬牙切齒，“你們兩個小家夥，今天背不出這首詞不準吃飯！”

　　“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我背出了，月兒就不用受罰了嗎?”男孩期待地望著太傅。

　　太傅還沒來得及回答，男孩便合上冊子，有模有樣地背起書來。

　　“南鄉子.夏至……”童音在屋內回蕩。

　　“夏日暖風吹，浩岸孤天白鷺飛。水面漣漪清一色，微微，雨後江南不思歸。”

　　女孩不再抽泣，呆呆地注視著男孩。

　　“霧籠畫船移，忽見西洲采蓮姬。眼兒相對何羞走?遲遲，小荷遮卻軟腰肢。”

　　男孩一氣呵成，將詞背完。

　　太傅歎了口氣，道:“誒，坐下吧。”然後轉向女孩，“你也坐下，以後上課不許走神。”

　　女孩原本傷心的神情立刻變為沐春般的笑容，乖巧地點頭，淚水止住，臉蛋紅撲撲的。

　　她轉頭看向男孩，發現男孩也在看她。二人雙目羞對，不好意思地把眼睛從對方身上身上挪開，繼續聽太傅講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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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熱風難以給人帶去足夠的清爽，於是人們大多喜歡躲在綠蔭下乘涼。

　　在樹的陰影內鋪上涼席，睡一個舒服的午覺，是孩子們在夏季裡除去戲水外最愛做的事情。

　　無拘無束的生活，千萬人心之所向。

　　春華宮，林木衝天，數不勝數的花草栽滿前院，投下一片樹影。

　　小池邊，菡萏舞，蜻蜓落。

　　幽徑外，霞煙生，竹枝搖。

　　石橋下，柳絮飛，水花濺。

　　雲樹傍，蟬聲鳴，秋千蕩。

　　滾滾暑氣，落團團扇面;悠悠暖風，賞翠意人間。

　　這裡是皇城內草木最為茂盛的地方，

本來是帝王用來點綴宮殿的，因為避暑的功效，無意間成了兩個孩童嬉戲的場所。　　男孩一身短袖襯衣，嘴叼草絮，雙手抱在腦後，眯起眼，享受著愜意的午後時光。

　　“啊！”樹頂傳來一聲尖叫。

　　一個黑影，不，更準確的說是一個女孩，由樹上跌落下來。

　　“天然哥，救命！”她喊道。

　　樹雖然不高，草坪松軟，但摔下來肯定也不好受。

　　男孩聽見女孩的求救聲，直接翻身躍起，兩步踏在樹乾上，縱深一跳，在半空抱住女孩。女孩使壞，在他落地時用力往男孩腰上掐了一把。男孩重心不穩，向後傾倒，女孩順勢倒下，兩張嘴便碰在一起。

　　“唔！”她感受著他唇口的溫度，粉粉的小臉染起紅暈。

　　女孩閉眼享受著這甜蜜的一刻，待她回過神來，男孩被她壓在底下，摔的不省人事。

　　“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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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瞬入秋，時光如水，匆匆流逝。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二人坐在一艘小舟上，裡面擺滿了豐盛的餐肴。他們已經褪去了幼時的稚嫩，變得成熟了許多。

　　飯後，在一群宮女的服侍下，少年與少女坐在船頭，手挽著手。

　　旁邊的幾位宮女看他們時，還不停地偷笑。

　　“少郡主與公主的關系真好啊。”

　　“是啊是啊，我是看著他們長大的，他們從小關系就很好呢。”

　　“聽說，親王和皇上已經給他們訂親了。等他們成年，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說到這裡，她們全都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宮女們的話，自然逃不過兩人的耳朵。他們幼時便習武，視力聽力比尋常家的孩子強了數倍。

　　少女穿著紅衣，一顰一笑宛如人間仙子。

　　她指著星辰漫漫的夜空對身邊的少年說道:“天然哥哥，看，那兩顆星星好漂亮啊。”

　　少年抬首，神色迥然，順著少女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兩顆星星，一顆叫牛郎，一顆叫織女。傳說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被天母強行分開，只能在七月七日於鵲橋相會。”他解釋道。

　　“啊，他們好可憐呀！”

　　少女的腦袋不知不覺靠在了少年的肩上。

　　“天然哥哥，你說，我們將來會不會像牛郎織女一樣啊。”她問。

　　少年淡然一笑:“不會。”

　　“那我們拉勾勾，你要發誓，今生今世，永遠不離開我。”

　　兩人的拇指勾在一起，暗自許願。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這一夜，他們靜靠著，睡得很香甜。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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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寶十三年，玄宗下令捕殺叛黨。

　　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白衣少年，提劍，立在玄武門前。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頭髮被雨水灌濕。

　　“為什麽?”他大吼。“為什麽要騙我?”

　　少女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天然，認命吧。”

　　“不可能，你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是不是國師逼你的?”少年已經徹底陷入了瘋狂。“告訴我，是不是，我去殺了他！”

　　少女搖頭，歎息道:“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選了這條道路，一去不歸。”

　　“道路?”

　　“天然， 我們也不小了。”少女露出苦澀的表情。“念及舊情，我才放你離開。而其他叛黨，羽林衛都會一一誅殺。包括，你爹。”

　　少年的臉上，雨水和淚水混雜著，交匯著，他的雙眼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

　　“走吧，找座城池隱姓埋名，別再回來。”

　　“呵呵。”少年冷笑一聲。

　　他仰天長嘯，無數憤恨和不甘從他的內心湧出。

　　“叛黨，哈哈。”少年第一次感受到權力的鬥爭下是個什麽樣的場景，白骨累累，屍山血海。“大宣！總有一天，我李天然，會回來討債的。”

　　他知道，他輸了，輸的徹底，輸的慘烈，輸到一無所有。

　　尤其是最信任的人的背叛給予了他最大的打擊。

　　少年不再留戀，轉身消失在風雨中。

　　從此，復仇二字在他的心中烙下印記。總有一天，他要回到這段緣分開始的地方，去向他曾經摯愛的女孩復仇，去向這個王朝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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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醒，快醒醒！”

　　李天然躺在水潭底部，全身無力，忽然，一隻手牽住了他的手，他卻看不清那人是誰。

　　那個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欲將他拽出水潭。

　　“月兒?”

　　沒人回應他。

　　“我怎麽又想到那個家夥了。”少年苦笑。“我應該恨她才對。”

　　李天然恍惚著。

　　“呆子！呆子！”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他愕然。

　　心中默念:“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