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然猛得睜開眼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木床之上。
床板看起來不是很牢靠,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他的半身蓋著一條薄薄的棉毯。
“你醒啦!”一張水嫩的臉從床底探出。
身著紅衣的慕婉歪著腦袋,緊盯著李天然,生怕他跑了似的。樣子甚是可愛,粉嫩的臉蛋使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把。相比黑衣,這身紅裙更能凸顯慕婉的活潑。
此時的慕婉未戴面紗,絕色的容貌給人以無限遐想。
血色羅裙與飄帶垂下,襯著白花褶子。纖細的身姿,蓉淨的臉龐,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耀秋菊,華茂春風。像一隻浴火而出的鳳凰,璀璨、耀眼。
一雙纖手皓膚如玉,映著綠波。楚楚蠻腰,星星紅唇。頭戴煙波芙蓉釵,頸纏宮簾水晶墜,腰系烏金琉璃帶。如仙女下凡。
赤裙搖映羅紋飛,青冥初點祥雲彩。
凌波桂冕白玉手,拂袖勘破三山外。
凝枉似蹙籠煙眉,靈動似笑含情目,人間洛神今依在。
她的美,美得令人沉醉,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紅衣輕揚,猶見故人。兩個身影不知不覺重疊在一起。
“我說小妞,你就不能好好坐著嘛,非要跑床下去,差點給你嚇死了。”李天然沒好氣地說道,目中卻無責怪的意思。
慕婉,嘟著小嘴,鼓起臉頰。“我隻想看看你醒了沒有。既然你醒啦,那就沒事了。”她又露出天真的笑容,臉上的酒窩咧開。
“哦對了,顧婆婆說她找你。”她又道。
“顧婆婆找我?”李天然從木床上坐起,理著衣物。
“嗯!”慕婉答道。“這次多虧顧婆婆施展秘法,否則我們就回不來了。”
李天然象征性地點了點頭,走下床。
他尋一圈,發覺自己裝有利劍的劍鞘與葫蘆皆不見蹤影。少年略感疑惑,不過也沒有多問,隨著慕婉下樓去見顧婆婆,到時——
一切答案便能揭曉。
益都,城主府,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照你們的意思是,他們兩個突然消失了?”蕭楓嚴肅地盯著半跪在地的徐、燕二人。
手中的大刀狠狠地砸向地面,顯示出他的憤怒。
“喂喂,蕭楓,可別砸壞了,修建一個城主府很不容易的。”旁邊的木製搖椅上,坐著一個妖嬈男子。他翹起腿,仰躺著,粉面含春威不露。
“端木祁,朝廷派你來,不是叫你對我指手畫腳的。”蕭楓怒瞪這位被叫作端木祁的妖嬈男子。
“呀呀呀,別生氣嘛。”端木祁笑道。“我就是個可憐的監察使,何必遷怒於我呢。”
“玄鐵丟了,又不是你負責!”蕭楓懶得理他,繼續對著徐諸和燕丹青一頓臭罵。徐諸套著厚厚的重甲,在封閉的房間裡顯得悶熱。不可一世的他在上司面前大氣都不敢出。
“蕭老兄,玄鐵丟失,是朝廷第一要事,我現在也很著急啊。若是皇上發怒,百官都不好過。”端木祁不緊不慢地捧起青瓷小杯,品一口茶水。
“我看你一點都不著急!”蕭楓在心裡暗罵。
“你們兩個,把那天發生了什麽描述一遍,莫落下任何細節。”他用低沉的聲音說。
“大人,我們按照您的計劃在那條小道布置埋伏,果然逮到了他們……”燕丹青道。
“講重點!比如他們是怎麽消失的,附近有沒有什麽異像。”蕭楓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玄鐵丟失,仍未追回,這位益都城主如今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在他們消失之前,大地突然震動起來;他們消失之後,地上還留下了一個神秘的米白色六芒星陣,並迅速褪去。”徐諸接過話。“當時我還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窺視感。”
“哦?”端木祁聽罷,頓時來了興趣,面帶驚訝,把身子湊近。
“那你們是否有見到衝天白光?”他問。
“不曾見過!”二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端木祁用手托住尖尖的下巴,沉思片刻。“沒有衝天白光,便可以排除所有的傳送法陣。六芒星陣,窺視感……”
看著他自言自語,徐諸抬頭還欲說什麽,卻被蕭楓製止。
“別打擾他,我倒想看看,京城第二神探,是不是真的人如其名。”
端木祁是京城捕快司的頭頭,拋開自身背景不說,年紀輕輕就坐到這個位置,端木祁自然有著過人之處。他屢破奇案,深受當今聖上賞識,京城百姓譽他為京城第二神探。
這次,京城也是派他作為監察使來催促各州的玄鐵。想不到一來便碰上了青州玄鐵遭竊的事件。
“越空!”端木祁的臉上閃過一絲欣喜。
“我知道了!”他轉身看向三人。
“什麽?”
“他們並非是利用傳送石和傳送法陣離開的,而是,有人傳走了他們。”端木祁一臉篤定。
“這不是廢話嘛。”燕丹青低聲嘀咕。“我和徐諸都盯著呢,他們哪有機會使用傳送石或者傳送法陣。”
蕭楓聽了端木祁的話,眉頭越鎖越緊。“那是誰傳走了他們?”
端木祁搖搖頭:“會布置傳送法陣的人,九州有不少。但是能做到直接把大活人傳走的……”
“憑空傳送活人,除非在這方面造詣很深,否則根本不可能。”蕭楓有點不太相信他的說辭。
“只能是她了。”端木祁歎息。
“誰?”
“天國教,危宿。”
“她?這個老太婆不是十六年前就死了嗎?”蕭楓不解。“難道……”
“沒錯,她很可能沒死。你從來沒覺得過,當年的事,很蹊蹺嗎?”
蕭楓一把捏碎手裡的瓷杯,碎片落了一地。“如果真和你想的一樣,事情就麻煩了。”
“我只能幫蕭城主到這裡了,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去解決。”端木祁起身,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行為舉止,似芙蓉月下妖嬈,明媚的像要召回春天。
“蕭老兄,我還有五個州沒跑呢,告辭。”
“不送!”
望著端木祁離開,蕭楓面色陰暗。他對著依然半跪在那邊的徐、燕二人說道:“你們兩個,隨我去一趟京城。”
“是!”
“走吧,去見見一位老朋友。”蕭楓勾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來人,備馬!”
天空漸漸昏沉,仿佛有一場風暴要醞釀。
“你來了啊。”
李天然踏進一個幽暗的房間,角落裡的木桌上擺著根點燃的紅燭。油蠟滴落,光圈繞在紅燭周圍,放出光明,成了房間裡唯一的亮源。
滿臉皺紋、滿頭白發的顧婆婆席地而坐,雙手搭在盤起的雙腿上。
“晚輩天然,見過前輩。”
顧婆婆頷首。
“前輩,慕婉姑娘說,您找我?”
顧婆婆甩袖,袖中暗藏陣圖,白光閃過,憑空出現的劍鞘和葫蘆徑直朝李天然飛去。少年下意識接住二物,“這是?”
“孩子,你身上的寶貝可不少啊。”顧婆婆悵然一笑。
李天然將葫蘆掛回腰間,劍鞘別在背後,凝視著眼前這位老者。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問:“前輩找我來,是為何事?”
“老朽寂寞了,想找個少年聊聊天。”顧婆婆似笑非笑地說著。
李天然:“……”
“看起來,你很在意婉兒啊。”她繼續說道。 “紅衣,的確很美呢。老朽年輕的也穿過。”
李天然心想:“不是?你找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孩子,切記,葫蘆裡的酒,和劍鞘裡的劍是不一樣的。”
“是個人都知道好嗎?”聽了老人的話,他幾乎要抓狂了,只差把內心的獨白給喊出來。
“一件紅衣,穿在不同人身上,也是不同的。”顧婆婆自顧自講著。說到這裡時,李天然的雙瞳忽地一撤,一個重疊的紅色身影迅速分成兩人。
他明白了老人的意思,焦躁的心瞬間平靜下來,“多謝前輩教導。”
“嗯。”顧婆婆微笑。“老朽還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們。”
“你們?”
“對。青陽城是有著青州數量最多的鐵匠鋪,明日一早,你就和婉兒一起趕往那裡,找一個叫陳哈拉少的人,說姓顧的老太婆求他幫忙,他會幫你們用玄鐵鑄劍。
說完,她的手心不知何時多出兩塊透亮的晶石。
顧婆婆將它們丟給李天然。“這個給你們,必要之時可以用來逃命。”
少年作揖行禮,“那晚輩先告退了。”他退出房間。一出去,便和慕婉撞了個照面,後者的頭直挺挺地碰在李天然的胸口。原來這丫頭一直躲在房間外偷聽。
“誒呦,疼死我了。”慕婉捂著腦袋,埋怨道:“呆子你幹嘛啊,出來也不說一下。”
李天然無奈地笑了笑,“我又不知道你在外面。”
看著傻丫頭有趣的樣子,李天然不禁想到一句話:
“人間好,最好是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