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暫時告一段落，陸啟這時候才有閑暇感受到堆積的疲憊。

　　回到酒店本想蒙頭大睡，但這種情況下，翻來覆去卻又睡不著。

　　身體說我好累想睡覺，大腦說你不累你很興奮。

　　在他並不算長的遊戲職業生涯中，雖然尚來有過成功項目，但卻有好幾次讓他印象深刻的瞬間。

　　在天蟲的時候，通過提出需求，跟進開發，驗收功能，然後以幀計地校對修改，最終第一次成功完成了一段即時演算過場動畫的文件配置。

　　動畫裡那個BOSS的坐標移動，動作文件播放，爬出熔岩時的特效添加，嘶吼發出的悲鳴音效種種，全都是他一個一個數據的手動填寫，甚至為了一個更好的視角移動，他還為攝像機的運動軌跡重新設定了好幾個函數曲線。

　　那是去年的6月底，在黃海舉辦的全國最盛大的數碼互動娛樂展會CGS(ChinaGameShow)中，小員工陸啟坐著動車從姑蘇來到黃海，然後自行買票進入會場，看見天蟲遊戲的《血族》展台，大屏幕裡自己做的那段動畫正被反覆播放著，屏幕下是人山人海。

　　當時他其實很想告訴周圍圍觀的遊客和COSER們，說你看到沒，那是哥們兒做的。

　　此刻和當初是同一種感覺，突然之間接到一個項目，然後用了四五天時間絞盡腦汁的籌劃，正面打敗了擎火這樣強大的競爭對手，並得到了對方製作人的賞識。

　　哥們兒可真厲害，可惜此時房間裡就他一個，無人可分享。

　　等待文勉歸來的時間裡，陸啟又上網查詢了擎火的相關資料，畢竟是他三個月後極有可能的新東家，提前了解一下自然是好的。

　　搜索引擎裡沒找到任何謝喜樂的信息，但他查到了擎火創始人叫謝平安。

　　雖然謝喜樂自己說她在擎火的關系是有個總經理叔叔，但她姓謝，謝平安也姓謝，這一個平安一個喜樂的，只要腦子不是太僵，答案都呼之欲出，也看得出來謝平安對自己的女兒保護得真的很好。

　　他本來還想給阿寶打了個電話確認一番，問他之前在擎火時有沒有聽說過謝喜樂這號人物，想想也就算了，畢竟都這麽明顯了。

　　而且阿寶離職來魔核的時候謝喜樂還不知道入沒入職，要是問起自己如何巴結到了創始人的女兒，還得費一番唇舌解釋。他一知道就等於陳智那一幫人知道了，回陵城估計又免不了一番盤問，搞不好還有諸多調侃誹謗。

　　直到數個小時後之後文勉的電話才打了過來，歡天喜地地告訴他“拿下！”

　　雲信的人爽快得很，文勉使盡全身解數，拉扯了一下午，再加上明天一天應該能敲定所有細則，剩下的公司審核，選個黃道吉日正式簽約之類陸啟就管不著了。

　　陸啟問這個包能拿多少錢。

　　文勉按耐不住笑意地說35萬。

　　35萬聽起來有點寡淡，陸啟估算了一下項目成本，應該很容易控制在15萬以內，不過這並不是重點。

　　重點是項目上線之後，魔核仍會負責服務器，客服，遊戲內活動和後續的更新維護，也就是雲信的渠道導量，魔核合作運營的方式。

　　這樣算下來分成的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並非35萬的乾燥數字可以比擬。

　　當然還有語音助手，明天還需要陸啟再去雲信和欒紅英溝通更多細節。

　　不過到這也差不多了，即使有後續，那也是二組的人來跟進了。

　　但方案最初總歸是他提出的，單子是他去談的，這可能會成為陵城魔核創立至今最為重要的一個項目，軍功章他怎麽著也得有一半。

　　隻盼魔核要記得自己的好啊。

　　而他自己，半個月前自己還面臨著被裁員的風險，半個月後卻手握可能百萬用戶量的項目，還收到了擎火的邀請，製作人直招，謔，怎麽看也前途一片光明。

　　人生可真是大起大落。

　　……

　　……

　　評審會結束後的當天下午謝喜樂一行人就直接返航錢塘，一點時間都不耽誤。

　　雖然看得出來季小涵和李乾眼睛裡那種炙熱的想觀光京城的欲望，但對她而言在京城多待的每一秒鍾都沒意義，因為項目失敗了，失敗者沒有獎賞自己的資格。

　　客機抵達錢塘時已經傍晚六點半，她讓兩人先回家休息，總結之類明天再做，然後自己拖著著行李箱就趕回了擎火大樓。

　　她理論上的上級並非總經理魏仁河，而是產品中心的老大，產品總監顧書林，出差工作匯報自然是找老顧。

　　喜樂敲了敲總監辦公室的門，裡面傳來顧書林的聲音:“進來。”

　　她推開門，有三個工作室的製作人都坐在會客沙發上，正和顧書林聊著事情。

　　“你們先聊。”喜樂轉身準備先回自己工作室。

　　“不用不用，話家常呢。”顧書林擺手讓三個負責人先回去，然後接過喜樂的行李箱，將她迎到沙發坐下，笑道:“怎麽這麽早就回來啦，不在京城多玩玩?”

　　他和魏仁河自然都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趟出差結果的。

　　謝喜樂嘟著嘴，坐得筆直:“玩什麽玩啊，和魔核的人就住在同一層，再碰到的話也太丟人了。”

　　“那換個酒店住嘛。”

　　“不住了，沒意思。”

　　顧書林和魏仁河都很了解這個侄女的脾氣，外人面前一定會裝得大度坦然，無欲無求的，但其實心裡可在意得緊。

　　為此他們還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中午還專門溝通了下怎麽疏導這孩子，讓她別自己跟自己較勁。

　　而對於謝喜樂來說，這些叔叔伯伯都是和老爹這麽多年一路打拚過來的，可以說是看著自己長大。

　　小時候經常就在自己家開會一開就是凌晨兩三點，意氣之爭時免不了高聲辯論把自己給吵醒，走過去展示一下臭臉後又忙不迭向自己賠罪好言相哄，雖然後續仍是免不了壓著嗓子地低聲喧嘩。

　　所以在他們面前也根本不會有任何偽裝，大可以本性示人。

　　顧書林道:“喜樂，你爸今天來公司了，本來想見見寶貝女兒，來了才知道你都不在，電話沒撥通我就猜你多半在回來的飛機上，你都沒跟家裡說出差的事兒啊?”

　　“這有啥好說的，就去一趟京城，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而已，我開車回家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他啥時候回來的?”

　　“就今兒早，中午來公司瞅了眼又回去倒時差去了。”

　　“那他這次去巴哈馬釣著沒?心心念念的男人的浪漫，800磅的黑槍魚。”

　　“哪兒那麽容易，不過他還不服，說今年內必須拿下。”

　　“他就知道到處亂跑釣魚，公司也不管，全靠著我們這幫人給他賣命，這資本家……嘖。”

　　“哪兒有你這麽說親爹的，你今晚還是回家吃個飯唄。”

　　“不回了，都說了周末再回去的，項目搞砸了還吃什麽飯。”

　　“你看，就知道心裡還憋著呢，這就是個小項目而已，本來就打算要推掉的，你自己跑來產品中心要過去的嘛。”

　　“顧叔你這哄小孩兒呢，輸了就是輸了，歷練不足能力不夠，反正是我沒做好。”

　　“你這麽說我可不同意，你叔我這麽多年見過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可真沒見過在你這個年紀就這麽厲害的。”

　　“我知道啊。”謝喜樂倒是大言不慚，不過轉而又道:“不過那種人不多，但還是有的。”喜樂又想起評審會上，陸啟那種不卑不亢，但又把控全場的自信神采，一時間內心有些複雜。

　　“嗨，項目一直都會有，積累閱歷學習經驗，這才是你現在最應該關注的地方。丟掉這個項目本來就對公司不會造成任何損失，就是讓你的新工作室熟悉一下流程而已，我看過你的方案的，你之前在忙成立工作室的事情本來時間就緊，拿到這個項目才一個多星期就能做到這樣，要是給我和老魏呐，這點兒時間也不一定會做的比你好。”

　　謝喜樂眯著眼，像隻記仇的小狐狸:“哼，可有人隻用了四五天時間就贏了。”

　　沒想到陸啟無心之失，這姑娘還往心裡去了。

　　“李乾跟我匯報過了，魔核的方案確實不錯，但也只是贏在了語音操控剛好貼合雲信那邊用戶的定位而已，那個語音助手加分更多，這要放其他項目裡泛用性沒那麽高。不過也真虧他們想的出來，之前沒怎麽在意他們是有些輕敵了，山外有山，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還有點兒臥虎藏龍的意味。”

　　謝喜樂不服道:“哼，這小公司也就那樣，做不大不是沒有理由的，就那策劃比較厲害，魔核還差點都把人給開掉了。”

　　“還有這情節呢?叫啥名字我找人查查。”

　　“說了你也不認識。”謝喜樂起身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凍飲料，咕嚕咕嚕喝掉一大口:“不過這次其實收獲也挺大的。”

　　顧書林問:“有收獲就好，說來聽聽?”

　　謝喜樂當起了謎語人，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模樣說半句留半句:“一個人，還有一部手機。”

　　顧書林想繼續追問，不過謝喜樂又道:“叔，手遊我先不做了，你交給其他人吧。”

　　“好好好，我待會兒跟雷霆的徐福祿說下。”

　　喜樂道:“那個武俠MMO，可以開始立項了。”

　　顯然這個項目擎火內部已經是討論過多次的了，公司現在面臨產品“老化”的問題，在進入新世代後暫時還沒有一款能扛鼎的作品。

　　而目前《山海鑒》風頭太盛，擎火也得有能預知抗衡的產品才行。

　　顧書林很信任她的能力:“是該立項了，其實現在都有點晚。”

　　“還行，只要方案確定不反覆修改，確定思路一直做下去，研發周期不會太久。”

　　“那你回頭先擬一份立項書給我看看。”

　　“我現在就去，不過這項目很大，顧叔你們產品中心最好也好生評估一下。”

　　以高強度工作作為對自己的懲罰，這也是謝喜樂的個人風格。

　　……

　　陸啟和文勉在京城又多待了兩天，原本擬定合同細節和語音助手相關之外，欒紅英還和陸啟溝通了更多他們的需求。

　　有些美術風格的，也有玩法系統的，還有遊戲數值的……畢竟是甲方，他們不一定懂，但一定會發表意見。

　　有的需求陸啟也認可，但有些卻認為不妥，他會從專業的角度簡明扼要地向欒紅英闡述原因，欒紅英接受了一些，也堅持了一些。

　　這部分陸啟也沒辦法，隻好記錄下來，回去細化修改方案。

　　這時候他比較想盡快完成項目，然後抽身去擎火了，謝喜樂說的那個大型的3DMMORPG項目對他也越來越有吸引力。

　　他其實也會想象，如果能在一個各方面都足夠優秀的團隊，最後能做到什麽地步。

　　顯然魔核達不到這個要求。

　　溝通中也定下了驗收節點，這部分則是完全按照陸啟的研發進度表走，三個月的時間雲信完全可以接受，雖然樣機很快就能做出來，但再到正式投入量產的話，開發布會獲取市場反饋，制定市場策略，采購配件，代工廠那邊排隊都還需要時間。

　　隨後陸啟也沒忘記和母親的約定，離京前的最後一個夜晚，沿著十裡長街從西走到東，又從東走回西，在天安門前找到好心的路人幫他拍了兩張照，那兩位姑娘本來挺熱情還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玩，看到他掏出的手機後似乎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迅速離去。

　　回到陵城後，威猛履行了承諾給陸啟放了兩天假讓他好好休息， 但陸啟自己的理解是兩天假是周六和周日，過完了周末便立刻投入到了緊張的開發工作中去。

　　《鬥地主OL》項目組也正式成立，原本做語音DEMO的兩個程序羅成洲和徐堯留了下來，不僅僅是匯訊語音的SDK，還有比如千回導航的移動端定位SDK，這樣玩家在遊戲裡可以看到同台競技的對手在哪個城市，離自己有多遠。

　　地域往往就是社交的源頭。

　　還加入了另一個後台程序，得負責社交服務器和對戰服務器。

　　美術資源則依然是胡一中組的內包，他們美術組算是工作比較飽和的了，一邊內包一邊還要外包，一個美術可能手裡同時接著好幾個項目的活。

　　沒有專門隻負責鬥地主項目的美術，陸啟還是有些遺憾，不過所幸美術資源本身就不多。

　　這時候他會很懷念在天蟲的時候，《血金》項目組不僅有專門的美術組，還沒事兒老愛做提前量的工作。

　　有一次他提了一個美術需求，跑到美術組去說想要做一隻狐狸，然後對方當場打開七個狐狸模型的預覽圖說你選一個吧，我知道你們遲早要用狐狸的……合作就是這麽愉快寫意。

　　策劃自然還是只有陸啟一個，畢竟整個方案是他做的，和雲信對接也是他去對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鬥地主OL》。

　　陸啟很想說要不要乾脆把我的title改成主策得了，但這不重要，反正簡歷上他自己可以這麽寫，主要是加薪和獎金的事兒別忘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