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大牢裡,死氣沉沉。
兒子死了,自己八成也命不久矣。
臨川城的沈、許兩家,這回算是徹底完了。
又破了一樁大案,王遊心情大好,為了以絕後患,他已向京城那邊上了折子,將此案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同時還給尚書省和刑部衙門寄了兩封親筆信。
無論是在折子裡,還是在信中,字裡行間,都給人一種謙虛謹慎的態度,王遊也懂得知恩圖報,將徐牧大肆誇獎了一番,順帶手還將上次與天羅司聯手禦敵的事寫了幾句。
王遊這麽做,無非是想與徐牧打好關系,後者若有一天真進了天羅司,對自己可是有益無害。
不管目的為何,從正常人角度來講,王遊在折子裡提起了徐牧,這應該算一件好事。
但就是這件好事,差點讓徐牧氣急暴走。
這是後話。
到了早上,徐牧無精打采的去了義莊。
昨個兒一夜沒怎麽睡,竟琢磨自己中元宮那點事兒了。
郭昂瞅見他,故作驚奇道:“謔!你這臉色比死人強不到哪去。”
徐牧打了個哈欠,白了小黑胖子一眼,走到門檻那一屁股坐了下來。
郭昂也沒點眼力見,還死皮賴臉的湊了過去,坐在了徐牧旁邊,用肩膀撞了下對方,小聲道:“出嘛事兒,你跟我說說唄,我保證不跟別人說。”
徐牧托著腮,怔怔出神,“就您那大嘴,有秘密也不敢和你說啊。”
“那就是說,還是有秘密唄?”
“你管呢?”
郭昂思緒極為跳脫,見問不出什麽,直接換了個話題,擼起袖子擺弄了下手臂,嘚瑟道:“你瞅瞅,我介腱子肉,一拳打死頭牛沒嘛問題吧?”
郭昂這人原本胖乎乎的,臉也圓,肉嘟嘟的,要不然也得不著小黑胖子的綽號,今兒個他把袖子一擼,徐牧這才發現,這家夥確實瘦了不少,原來渾身的囊膪,如今可以看出肌肉的雛形了。
就是這臉上的肉還不見少。
徐牧有些詫異,下意識問道:“你練武啦?”
郭昂本想著嘚瑟下,卻沒想到徐牧一語道破天機,表情瞬間僵硬,不知該說些什麽。
因為他師父千叮萬囑過,切不可與自己習武一事,告之給他人。
見此,徐牧微微一笑,“你就當我什麽也沒問。”
沉默少頃,郭昂小聲嘀咕道:“你都知道我的秘密了,要不你也把你的秘密告訴我吧?”
“我的秘密啊?嗯......我沒準得死你前面。”
“這算嘛秘密?你肯定得死我前頭。”
“你真不會聊天。”
下午,李正和仵作來了一趟,對著那四具被人扣去眼珠的屍體研究了半天,也沒研究個所以然來。
到是後來和朱平等人閑聊時,李正說起還關在牢中的許秋陽和沈鵬澤來,這案子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估麽著這兩個老家夥,八成躲不過頭上一刀了。
除了這事,倒沒其他的了,臨走時說了句,若是再查不出什麽,王大人就會讓這四具屍體下葬了。
送走李正和仵作,眾人走回院子裡。
郭昂瞥了眼停放在屋裡的棺材,“早該埋了,要不過兩天屋裡就沒法待了。”
此時正值夏末,天氣已不像前幾日那樣悶熱煩躁,昨夜裡下了場小雨,今早起來,竟多了幾分涼意。
可縱然是這樣的天氣,屍體悶在棺材裡,存不了多久,
就會發臭腐爛。 所以這些夥計們,都盼著縣衙那邊能快點破案,好將屍體早些埋嘍。
到了傍晚的時候,這天突然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風雨欲來。
家家戶戶都點起了蠟燭。
朱平將油燈往棺材蓋上一放,瞅了眼門外,“這天兒可真邪乎。”
夥計們暫時都走不了了,只能一起待在屋子裡,至少等什麽時候天亮堂了,才能出門。
這天氣,再加上滿屋子棺材,說實話也怪嚇人了。
但這一屋子人常年與死人打交道,早已百無禁忌,這會兒有兩個夥計坐在一口空棺材上插科打諢,十句話裡得有六七句是葷話。
郭昂倚靠在門邊,這風裡摻雜了著雨水,刮在臉上,就像是有人衝自己噴了口唾沫星子,帶著一股濃濃的土味。
郭昂抹了把臉,往天上一瞅,這大雨傾盆而下,一道驚雷砸在了臨川城外,眾人離著老遠隻覺得腳下一顫。
“好麽!”郭昂退回了屋子裡,嘖嘖稱奇,“我活了快二十年,頭一次見著這麽大的雨。”
朱平走到他身旁,負手看向外面,“這雨只要下了,過不了多久天就會亮了。”
徐牧站在兩人後面,對這話,深以為然。
說話間,一道道紫色雷電,劈在城外。
總共九道!
徐牧家中,計州獨自站在院中,雨水還未砸在他身上,就被氣勢彈開。
計州輕蹙著眉頭,呢喃道:“雷劫?”
......
在臨川城外,三裡遠的地方,有一座破舊的山神廟。
有兩個趕路的書生,暫入廟中避雨。
這雨來的太快,但好在大雨臨盆前,兩人就瞧見了這座山神廟,一路小跑而來,還是被雨水澆了個透心涼。
兩個大男人之間,也沒什麽好避諱的,脫得只剩下一件底褲,將其他濕透的衣物晾在了供桌上。
兩人相視一笑,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互瞄了對方襠下一眼,趕忙將頭撇向一邊,心裡同時一陣竊喜。
比我小!
那九道雷,正好就劈在了山神廟四周,兩個大男人嚇得一激靈,猶豫要不要抱在一起壯個膽。
九道雷過後,天上沒了動靜,雨勢雖然不減,不過天色已不像之前那樣黑了。
這時,打山神廟外,走進來一個男人。
來人瞧見廟中兩個近乎赤裸的大男人,微微一笑,很客氣的向兩人點頭示意。
兩個書生身子蜷縮,雙臂環胸遮擋胸前,訕笑兩聲。
那人走到了不遠處,盤膝而坐,閉目養神。
廟裡安靜了下來。
其中一個書生瞥了那男人一眼,忽然心中一凜,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小。
隨後,這書生給同伴指了指不遠處的男人,壓低了聲音,嗓音微微有些顫抖,“這人的衣服,怎麽是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