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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薪》第4章 灼燒
  燃燼城南郊外的小山腳下立滿了墓碑,這是南郊大多人最終的歸宿,這裡平日不算熱鬧,一般只有特殊日子才會有人來這裡探望故人,然而今天一群身著黑衣的人在此處吊喪,那處新立起的墓碑旁被放滿了鮮花。

  “這狗屁學院,一個專門培養引燃者的地方連自家教導主任要病變了都不知道。”秦燁面帶怒容,一把將自己那被揉搓得皺巴巴的畢業證書扔進了碑前的火盆中,“兄弟,我也沒有什麽好東西給你,你也知道咱們幾個都是窮光蛋,今天我就把這個畢業證書燒給你,這是你應得的。”

  待那畢業證書被燒成灰燼,身材高大的王震也將自己的那一份放入了火堆之中,這個比常人要高出一個頭的漢子此時也抑製不住自己顫抖的雙手。

  “等兄弟幾個加入引燃者,我們必定會多殺幾個病變者為你祭天。”王震此刻眼中閃過一抹堅毅,他深鞠一躬後說出了自己對於已逝朋友的鄭重承諾。

  站在兩人身旁的唐會生將手搭在了他們的肩上,本想說些安慰的話,但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好似被人掐住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沉默著將自己的畢業證書也投入了火堆之中,卻沒有說出任何言語。

  半晌,只有哽咽。

  碑前大多數花是那場典禮的參與者與他們的親屬放的,這些人在之前與死者沒有任何的交集,只是在此時此刻來到這裡為死者獻上自己的感謝與惋惜。

  良久過後人群逐漸散去,唐會生三人最後安慰了一次那位從葬禮開始一直流淚到結束的中年女人之後也離開了,這片孤獨的大地上只剩下一名悲痛欲絕的母親。

  “張燕女士,請節哀。”

  女人並沒有抬頭或是回應,今天一整天有無數的人來吊唁,她卻一次都沒有回應過,節哀兩字並不會讓她的心情有任何好轉。

  在張燕看來,除了那三個企圖使用笨拙的話語讓自己感覺好一些的年輕人,其他人人的悼念不過是繁文縟節對他們的束縛。

  “對於您兒子的死,我深感遺憾,他真的是一位英雄。”身後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張燕轉過頭來怒目而視,那位身著黑色製服的大漢居然被這位母親這一瞬間的氣勢震懾到了,他脫下手套將手伸到張燕身前:“很抱歉我還沒有進行自我介紹,我是燃燼城引燃者總局的邵廣,今天是因為您兒子的事情專程來到南郊,失禮了。”

  張燕並沒有理會對方懸在半空的手,邵廣見自討沒趣便戴回了手套。

  “你有什麽事情嗎?如果你沒別的要說的話請允許我離開,我近期不想再聽到關於引燃者的任何事情了。”

  張燕在此刻心裡充滿自責與懊悔,她應該一開始就阻止自己兒子那想要成為引燃者的想法,也許那樣這樣的慘劇就不會發生了。

  “是這樣的張女士,我們在調查這件事情之後發現您的兒子張一凡曾經是一名引燃者...”

  說到一半張燕突然站起身來,身高隻到邵廣胸口的她眼含淚水的怒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她有些歇斯底裡地大喊道:“我的兒子才不是什麽狗屁引燃者,他之前被那學院的教導主任取消畢業資格了,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卻因為你們引燃者的失職去世。”

  “張女士您先冷靜,我們之所以說您兒子是引燃者並不是想要推卸我們沒能發現病變者的責任,而是我們在仔細調查之後發現燃燼城引燃者預備學院的教導主任劉德之前取消學生畢業資格的行為並不合法,

再加上這次事件特殊,故而在您兒子逝去之後賜予他引燃者英雄身份,這次來見您也是想要通知您,您現在將會享有引燃者英雄家屬應有的待遇,這也是我們應該做的。”  “我不想要什麽特殊待遇啊,什麽英雄家屬啊,我隻想要我的孩子回來啊,我丈夫也好,孩子也好,全都死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此刻,一直以來都只是默默流淚的張燕終於嚎啕大哭起來,她多年來壓抑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爆發開來,旁若無人地開始宣泄。

  邵廣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前,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我真的不能去見她一面嗎,別人都無所謂,但我真的放心不下她。”不遠處一個隱蔽的草叢後面一名少年聲音有些顫抖地詢問著自己的同伴。

  “帶你到這來就已經夠冒險的了,要是被上面發現了我可是要被抽筋拔皮的。”蹲在他身旁的黃毛有些無奈地說道,“你放心吧,引燃者會照顧好你母親的,等到時候我們的使命完成你就可以去找她相認了。”

  “咱們走吧,繼續待在這裡只會讓我難受,希望引燃者可以替我照顧好她吧。”少年將自己放在地上的外套甩到了肩膀上,朝著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

  “引燃者對於英雄家屬的照顧真的超級周道,放心吧。不過你確定你不多待一會?好不容易來參加一次自己的葬禮,這可不是誰都能經歷的。”

  “閉嘴吧你。”

  “得嘞。”

  山腳下的女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向兩位少年原本的位置望去,只是他們這時早已經離去。

  早晨在這座城市還尚未完全蘇醒之時,莎莉如往日一般打開了弗蘭咖啡廳門上的防盜鎖,一個月來她每天都會早早來到這裡然後百無聊賴地在這家幾乎沒有一個客人的咖啡廳裡坐上一天。有些時候運氣好她的老板康延會出現,那家夥雖然有些煩人,但總比一個人無聊到發霉要好。

  “莎莉!”就在莎莉準備開始今天的營業時,一頭黃毛的康延突然從櫃台後面跳了出來。

  “康...老板,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了。”被嚇了一跳的莎莉心裡雖然在痛罵康延,但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

  “看你每天在這裡一個人太寂寞了,給你找了個伴。”康延隨即轉身走向咖啡館地下室的雜物間,“周曉超,起床上班了。”

  隨著雜物間的門被打開,一名頭髮散亂的男子從裡面走出,他個子很高,潔白細膩的皮膚如同新生嬰兒一般,與他鋒利的下顎線和立體的五官顯得有些不搭。

  “要不是你昨天非要拉著我喝咖啡,誰會知道那東西喝了睡不著啊!”叫作周曉超的男子對康延滿腹牢騷,隨即他看向莎莉,下意識地說道:“嗨,莎莉。”

  莎莉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是誰啊,你怎麽知道我叫莎莉。”

  “當然是因為我跟他提起過你啦。認識一下,這位是周曉超,以後他也在這裡工作了。”

  “你開玩笑的吧老板,這咖啡廳一個客人都沒有,我一個人都閑得要死了你還多招一個人,你是想加速把這間店開倒閉嗎。”莎莉一臉嚴肅地說道。

  “好吧他其實是我遠方表弟,剛到這所城市沒地方住,就先在咖啡廳雜物間湊合湊合咯,順便還可以為你分擔一點工作不是嗎。”

  “行吧,這是你的店,你說了算。”

  莎莉有些不滿地瞪了周曉超一眼,隨即沒好氣道:“還愣著幹嘛,趕緊來幫忙打掃衛生。”

  周曉超對著有些蠻橫的少女苦笑了一下,隨即拿起雜物間裡的清潔工具往樓上走去。

  此時的雜物間只剩下康延一人,在兩人離開之後他收起了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小心翼翼將雜物間的門關閉之後來到了為周曉超準備的床前。這是一個簡單的臨時床鋪,不是很新但還算完好的床墊孤獨地待在牆角,上面整齊擺放著疊好的被子。康延將床稍稍挪動,露出了牆壁上那原本被床墊擋住的微小按鈕。

  指尖稍稍轉動按鈕,一道人高的暗門出現在牆壁上,當康延順著門後的梯子往深處走去,他身後的暗門也悄然關閉。這條密道通向一間寬敞的檔案室,明明建立在地下卻沒有給人一絲逼仄的感受,檔案室的櫃子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文件,而在一旁的黑板上則用圖釘釘著不同的人的照片,康延在櫃子上尋找一番後取出一疊厚厚的文件夾,從中找出一張照片用圖釘固定在了黑板上,那赫然便是張一凡的照片。

  “我能信任你嗎。”康延盯著那照片入了神,喃喃自語道。

  康延所在的組織名叫灼燒者,屬於引燃者的下屬組織之一,主要任務是調查薪出產量減少背後的原因並且用盡一切辦法將薪出產量恢復到以前的水平。雖然由於新政以及薪儲備發放的原因,桓國似乎再也沒有爆發過二十多年前的那種災難了,但隨著薪儲備日益減少,薪的出產量遲遲不回暖,議會以及引燃者高層都開始擔憂起來。在保證這個消息不會泄露導致民眾恐慌之後,引燃者和議會一起創建了灼燒者組織,秘密研究薪與黯的基礎理論並且在暗中調查並解決薪出產量減少的問題。

  半年前康延從中央市被調職到了燃燼城,上司希望他對燃燼城的一位預備引燃者進行考核,如果通過的話這個人將會成為他的搭檔。當時的康延對於這個安排極其不滿,他對於燃燼城引燃者預備學院的名聲早就有過耳聞,這個學院基本上就是權貴富商們給自己孩子準備的鍍金機器,怎麽可能會有好苗子。

  這個所謂的好苗子,便是張一凡。

  五天前本該死去的張一凡在灼燒者的救助下奇跡生還,這條消息卻被緊急封鎖,連張一凡本人也從醫院被秘密轉移到燃燼城灼燒者的據點中。在手術室外焦急等待的張燕以及唐會生三人終究只是等來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張一凡在灼燒者的據點中悠然轉醒,他身處一間純白的房間之中,四周潔白無暇的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器械,自己的身上正掛著很多不同的管子,連接著一旁正在運轉的機器上。

  “歡迎回來,死後世界怎麽樣?”扭頭看去,康延正坐在自己的床邊一臉壞笑地問道。

  “怎...怎回事。”張一凡此刻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他的心裡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我是來邀請你加入我們組織的,放心,我們屬於正規的編制,而且還是引燃者下屬的呢。”

  張一凡此刻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插在他嘴裡的導管讓他無法好好說話:“別告訴我那病變體是你們搞出來的,就是為了測試我之類的。”

  “這些你心裡明明都清楚,那教導主任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也算是為引燃者清除毒瘤了。”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思考片刻後,張一凡接著說道:“所以說你們每次考核都涉及薪火嗎?那樣我感覺你們組織的人會很少。”

  康延目光突然開始閃躲起來,隨即有些尷尬地開口道:“當然啦我們研究薪的怎麽能不涉及薪火呢?只是以後別再用那招了,再用就死了。”

  “對了,你看一下我們的入隊條款, 裡面有組織具體信息,保密協議以及家屬福利政策等等。”見張一凡並沒有繼續追問超標考核的事情,康延立刻轉移了話題。

  翻看著手中的文件張一凡忽然皺起了眉頭:“所以我現在是死了嗎?”

  “是的,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以這種方式能更好的保護你身邊的人。你之前的那張臉已經被燒毀了,我們給你換了一張新的,感覺怎麽樣。”康延遞來一把鏡子,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們這個組織的工作可要比引燃者危險多了,你不會想要將你的家人拖進來的。”

  “當然啦,等組織成功達成目標,你的家人也能過上好日子啦。”

  沒有理會康延的侃侃而談,張一凡現在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上的內容,那是描述灼燒者職責的一份文件,當他意識到灼燒者是為了徹底解決二十多年前的災難而存在的時候,他心裡某樣東西被觸動了。

  他的母親給他取名為一凡,希望他可以平平凡凡地度過一生,不要走他父親的老路,可張一凡偏偏內心深處向往著成為一名不平凡的人,這也是為什麽他想要成為引燃者,為什麽他在失去畢業資格後無法直視他人稍稍帶有可憐意味的目光,他雖來自一個家庭條件不能算太好的家庭,可他內心深處的那種特質最終引領他走到了這一步。

  成為灼燒者,便是他的命運。

  這種想法在張一凡的心中扎根,從今天開始,他要變得不凡。

  “所以說我假死之後的新身份是什麽?”

  “對,差點忘了這茬,從今天開始,你叫周曉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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