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會生很清楚,燃燼城引燃者預備學院雖然在本地有著極佳的聲望,但在整個引燃者的系統中卻早已臭名遠揚,以優越成績畢業的唐會生看著好友王震和秦燁已經被招入行動組,卻遲遲等不來他所申請的那些研究所的錄取通知,最終不得已隻好先回到自己畢業的學院任職。
還是先在這裡乾著吧,也許之後會有機會得到更好的工作機會的。
每天早上,唐會生都會帶著這樣的心情走進辦公室,他從來對自己的母校都沒有什麽好感,特別是在自己摯友死後他對於這裡的厭惡比平日更加強烈了。
按道理,唐會生對於這所學院的偏見可能會導致他極其厭惡那位新來的老師,那張陌生面孔,畢竟除了本學院畢業的人之外,來到這所學院任職的一般都是爛到一定程度,走投無路的人。他們的畢業證大多都是靠著關系拿到的,之後卻因為能力無法勝任同樣靠家裡關系找到的工作,最終淪落到這裡,燃燼城引燃者預備學院,引燃者內部公認的垃圾桶。
但令他自己都感到驚奇的是,自己對於這位新老師居然沒有一點反感,反而覺得他舉手投足都有著一種親切的熟悉感。
開始工作後唐會生時常會感到孤獨,雖說王震與秦燁時不時會打電話給他,但他自己在這所學院裡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是深交的人,有時他看到自己的同事周末下班之後三五成群去喝酒放松的時候也想要加入進去,可他內心的驕傲束縛著他讓他無法親自開口去問對方。
“唐老師,明天就是周末了,要是今晚沒事的話一起去喝一杯吧。”這天唐會生整理好自己的物件準備如往常一般離開學院之時,那名新來的老師突然開口問道。
“當然,沒問題,剛好我今天沒事。真是失禮,可以提醒我一下你的名字嗎?”
“沒關系的,我叫周曉超,教薪黯基礎理論的。”那名男子笑了笑說道。
臨江酒屋,是南郊著名的娛樂場所,坐落在江邊的木頭房子散發著一種放松的氣息,忙碌了一整天的上班族會來到這裡坐在江邊喝上一杯老板自釀的酒,這便是大多南郊人生活中最為重要的一種娛樂了。
路上的薪光照在江面上,那絢麗的倒影照在了江邊酒客們的臉龐之上,此時已經喝得爛醉的唐會生正拉著有些無奈的周曉超自說自話著:
“講真的我看你們兩個真的挺像的,說話聲音像動作也像,要不是你們一個是行動組畢業的一個是理論組畢業的我都差點以為你們兩個是一個人了。你知道吧,那年我,張一凡,王震和秦燁四個人,在宿舍門口被那十多個城區人攔著,那王震脾氣最爆直接罵上了對面的娘,掄起拳頭就要上去幹架啊哈哈哈。”
看著眼前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唐會生,周曉超裝作自己很感興趣問道:“最後打贏了嗎?”
“哈哈哈哈四個人打十幾個人,怎麽可能能打贏,特別是還帶了我這樣一個戰五渣,那天王震都被打成豬頭了。”喘了口氣後唐會生接著說道:“你從外地來你不知道,我們學院基本上就是用來給那些少爺千金們鍍金的,像當時我們幾個普通家庭出來的孩子這幾年過得可真難啊。”
說到這裡,原本笑到流淚的唐會生不再笑了,只是他的淚水依舊不停地從他眼中流出。
“張一凡他,成績本來很好的,誰都可以被取消畢業資格,但卻偏偏是他,他可是我們學院成績最好的那個人。”唐會生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
“最後他居然為了保護這個辜負了他的狗屁學院,死在了那個根本就不容許他存在的畢業典禮上。” 周曉超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曾經的摯友,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我覺得他應該不是為了保護這學院,應該只是為了你們的安危吧。”
唐會生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待自己心情平靜之後說道:“周老師,也許我不應該跟你講這些的。”
“沒關系沒關系,我很樂意聽的,本來來到這個城市我就沒什麽朋友,唐老師你願意跟我講心裡話我真的感覺挺欣慰的。”
“周老師,聽我一句勸,你畢業的成績那麽優秀,燃燼城的引燃者學院並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雖然這樣說自己的母校不太好,但以你的優秀程度你應該有更好的去處。”
喝得酩酊大醉的唐會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話中的不妥,如果此刻坐在他對面的是除去周曉超以外的任何一個老師,他的職業生涯也該正式宣告結束了。
“這話你也就說給我聽聽了,可千萬別在外面亂說。”周曉超有些無奈地說道。
唐會生擺了擺手,說道:“我又不傻,當然隻跟你一個人說,張一凡,我們這麽多年兄弟,現在王震和秦燁不在,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周曉超一愣,定睛確認這只是唐會生喝醉酒後說的胡話之後松了口氣。他付帳之後給了酒屋老板額外五十薪的小費讓他好好照看唐會生,隨後便向著北城區趕去。
北城區裡南郊的距離非常遠,當周曉超趕到弗蘭咖啡廳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一身酒氣。”莎莉有些不滿地抱怨道,“老板也真是的,找了個在店裡白吃白住的,天天都這麽晚回來,今天也不知道是跑去跟外面哪個小野貓一起喝酒了。”
“我平時也是要工作的嘛,我在南邊一點工作每天回來自然是晚一些啊。”
“行吧,你周末需要工作嗎?不需要的話在咖啡廳裡幫我打一下下手唄。”
“這咖啡廳平時那麽清閑你還需要人幫忙?”
“我平時一個人在這太孤獨了嘛,你明天待在這裡至少也能陪我說說話呀。”
周曉超看著眼前這個一副處處可憐模樣的少女,有些無奈地說道:“那我得問康延,他要沒事找我的話明天我也沒有什麽事情做,隻好在咖啡廳待著咯。”
“好!那你今天晚上就問哦,我先走啦!”莎莉見周曉超沒有直接拒絕,開心的說道。
“嗯,路上小心。”在與莎莉道別之後周曉超來到了自己在雜物間的床前,輕車熟路地開啟密道來到了弗蘭咖啡廳的地下密室之中。
地下室的擺設與康延之前來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唯一的變化便是那原本貼滿照片的黑板上面現在隻貼著幾張燃燼城引燃者預備學院高層的照片,而康延此刻正坐在那張黑板面前翻閱著手中的文件。
“你怎麽一身酒氣,算了,不管了開始整理你在學院裡收集到的信息吧。”
“和一個友人去喝了兩杯。”周曉超想到唐會生說的最後一句話,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你剛剛進入那學院就打開自己的社交圈子了嗎?”
“之前的一個朋友罷了,看他近來過得挺糟糕的便決定帶他去放松一下。”
“行吧,只要你可以確保自己不會被對方認出來都無所謂。書歸正傳,你有跟主要目標談上話了嗎。”康延似乎對周曉超的舊日友誼並不是很感興趣,他一邊打開手中的文件一邊問道。
“沒有,他好像特意躲著我似的。”周曉超有些無奈,按理說對方作為院長於情於理都應該與新來的老師溝通一下,但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那院長自開學典禮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每日一早來到學院便徑直前往自己的辦公室,“也許是我想多了,我還在學院裡念書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樣的了。”
“是挺奇怪的,他似乎不是很喜歡出現在大眾面前,對於自己手下的人以權謀私的行為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也是導致燃燼城的學院風評越來越差的原因。”康延若有所思地翻看著老院長的檔案,這個叫作高漢平的老人已經在燃燼城的引燃者學院待了幾十年了,從普通教職工做起的他在十年前成為了這所學院的院長,在此之後他一改曾經鋒芒畢露的作風沉寂了下來。
高漢平曾經在任職期間發表了數項極具批判性的文章,而那些文章幾乎全都指向對於薪出產減少這一事件的猜測與質疑,這在當時也掀起了軒然大波,傳聞那時候高漢平每天都會在學院中與他人爭得面紅耳赤,但就在十年之前他成為了燃燼城引燃者預備學院的院長,自此他就不可思議地沉默了下來,不再發表文章也鮮有與人爭論。
“這部檔案真是讓人難以想象啊,誰能想到那個整日一言不發躲在自己辦公室的校長之前也是一個滿腔熱血的人啊。”周曉超在第一次看到那檔案的時候甚至以為是灼燒者組織搞錯了,以他印象中的校長,是絕無可能做出大庭廣眾之下與人爭吵有關於薪出產的問題的。
“人都會變的。”康延有些失神地說道,只是很快他便回過神來,“你先不要和目標接觸,強行去靠近他這種明顯不願意與外界交流的人太過顯眼了,先試試能不能從他身邊的人突破。”
周曉超點了點頭,可他對於這個任務卻沒有任何眉目,根據他的觀察這位院長幾乎從來沒有任何社交活動,不說接近他身邊的人了,連找到一個他身邊的人都夠嗆。
“除去主要目標以外學院中還有什麽特殊情況嗎?”
“學院裡有一些的來自外地的學生。”
“這有什麽奇怪的?”康延疑惑道。
“我們學院在引燃者學院中的名聲那麽爛,外地學生來圖個啥啊。”
康延有些無語地看著周曉超說道:“你不會不知道每個學院都有外地生名額的嗎,一般是提供給那些成績優秀但卻因為家庭條件不好的非本市人。”
“不,重點不在這裡。”周曉超打斷道,“這個規矩我也清楚,但正是因此我才覺得奇怪的。”
本來已經對這個話題失去興趣的康延突然重新聚精會神起來,他想起周曉超是學院畢業的,自己對於這學院的看法相較於對方而言可能會比較片面。
“你應該知道燃燼城引燃者預備學員的學員們並不算團結,校內普通甚至貧困家庭的學生與那些來自富裕家庭的學生簡直就是水火不容。”
康延點了點頭,像這樣的關鍵信息他當然是早就已經調查過的。
“學院裡大多都是富家子弟,作為少數人的我們在學校裡自然是很團結的,互相都認識。問題就出在這裡,我當時那個圈子內的人大多和我一樣來自南郊,有些則來自其他燃燼城的郊區或市區,但卻沒有一個外地人。”
“你的意思是?”
“我原本以為學院是為了應付來這裡進行審查的你,於是就從今年開啟了外地生名額,而之前的名額可能都被學院高層倒賣了。”
“這有什麽不妥呢?要不是我有你這個暗哨,可能還注意不到之前學院裡並沒有外地生這件事情。”在近期的觀察中,康延對於燃燼城引燃者預備學院最大的印象就是他的腐敗程度,所以當周曉超說出這個可能性之後並沒有太驚訝。
“但明面上你被引燃者派遣來審查燃燼城引燃者預備學院的時間是在教導主任劉德病變的事情之後,但那份新生名單的日期卻是在那次事件之前。”
康延思索了一番後說:“你不覺得可能是學院中的人在我要來進行審查的消息下來之後改變了新生名單的時間,或者說他們提前得知了我將會來燃燼城的消息事先做好了準備。”
周曉超搖了搖頭說道:“那份文件只有內部的老師能夠看到,改變日期的行為只會證明他們做了比售賣外地生名額嚴重得多的行為,所以才會做賊心虛地認為你這次到來並不是單純的審查而偽造出干擾暗哨的假文件。而你說的另一種可能,你最開始的命令是來自灼燒者的,而後引燃者的任命則更像是一個保護傘,你難道認為保密最為嚴格的灼燒者都被這所學院滲透了?”
“說得不錯。”康延托住了下巴,給了周曉超接著說下去的眼神。
“我認為無非就是兩種可能,一種是那些外地生名額並沒有給外地的需要幫助的家庭,而是賣給了外地的富裕家庭,這也是為什麽我的圈子裡一個外地生都沒有。”周曉超頓了頓接著說道,“另一種可能性則是那些外地生在自己來歷的這件事情上說了謊,但我卻想不通為什麽要刻意隱瞞。”
“一種可能性指向學院高層的貪汙,而另一種似乎會將我們引領去了解更深層的秘密, 有意思。”康延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奇怪神情,“你接著去想辦法接近校長,我去幫你查一查外地生的這件事情。”
“對了,這份文件給你。”說著康延從一旁的抽屜裡拿出一份不算太厚的文件夾,“高漢平在成為校長之前有過妻子,兩人育有一子,那件事情的大部分信息都莫名其妙消失了,這裡是現有的所有有關高漢平曾經的家人的所有資料,你試試從這裡入手。”
周曉超接過文件夾翻看了一下,上面草草記錄著高漢平的離婚時間,以及他孩子的大概年齡,這些信息雖說重要,但卻遠遠達不到可以成為突破口的地方。
“去問問這裡的老職員,他們應該會清楚的。”康延建議道。
一位和藹老人的相貌在周曉超的腦海裡浮現,是那位告訴他薪火信息的老教授,也許在學院工作了一生的老者之前有見過高漢平的家人。
“我大致知道怎麽做了。”周曉超對康延說,“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先去休息了,周末還得整理教案。”
“哈哈哈別當老師當上癮了。”康延拍了拍周曉超笑道,“行,我這邊沒什麽事情了,我們一起上去吧。”
周曉超注視了康延一會,隨即率先邁開了步子往樓上走去,康延跟隨在他的後面。
在黑暗的樓梯間中,兩個人沉默地行走著,如果一直盯著周曉超背影思索的康延可以看到對方的臉的話一定會感到驚訝,因為雙方此刻的表情一模一樣,是對於親密同僚的最深刻的那種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