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小販的叫賣聲喚醒了沉眠的燃燼城，在這座城市還未完全蘇醒他們佔據著街道，這是他們與這座城市管理者的無聲約定。

　　莎莉早早打開了掛在弗蘭咖啡廳門上的鎖，她如往常一般往樓下的儲物間走去，只是這一次她的主要目的並不是去拿打掃衛生的器具。

　　推開那略顯老舊的破敗門扉，松動的螺絲發出咯吱作響的聲音，一如莎莉那有些緊張的心情。

　　作為一個在冷清咖啡館工作的外地人，莎莉在燃燼城鮮有結交朋友的機會，唯一認識的老板康延似乎也對這間店鋪並不上心，常常是隔三天來一天的狀態。

　　所以當康延告訴他周曉超將會在弗蘭咖啡廳工作的時候，她即為咖啡廳的入不敷出感到擔憂，也有一絲絲的慶幸，至少這樣就意味著自己無需每日孤獨工作了。

　　誰知那周曉超在不來弗蘭咖啡廳的這件事上簡直就像是康延的翻版一般，莎莉除了每日早晚可以見到對方，其他時候那人都不知去處。

　　完全推開門，那堆滿器具的儲物間在莎莉眼裡看來空蕩蕩的，一如她的內心。那些物品的擺放一如莎莉昨天離開的時候，如果不是牆角那孤零零的床鋪，甚至不會有人知道昨天晚上還有人在這裡住過。

　　看來我想得沒錯，沒有人會在意我這個浮萍無根的外地人。

　　莎莉這般想著準備拿著器物上樓打掃，開始她平常又無趣的一天，可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床鋪上周曉超留給她的字條。

　　“很抱歉今天沒辦法如昨天所說的在店裡幫你了，工作上有些小事需要處理。”翻過字條，後面寫著:“我今天會在南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邊有一間江邊酒館還不錯，你要是願意來的話位置在黑水江大橋的下方，今天晚上我請客。”

　　看到這裡莎莉臉上的失望之色稍稍緩和了一點，嘴上雖嘟囔著為什麽要一個女孩子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找他，心裡卻暗下決定今天要早點收工，反正也不會有人來這間咖啡廳。

　　周曉在學院中整理了一上午下周的教案之後來到一座爬滿常青藤的公寓面前，他的內心有些忐忑，之前他去找老教授是以對方學生的身份去的，但如今他對於老教授而言已是一個陌生人，也不知道這樣突然來訪會不會顯得唐突。

　　這次他是想來李任川這裡了解關於院長高漢平的妻兒的問題，有關他們的信息在引燃者的信息庫中被抹除了，雖然是可以依靠引燃者的龐大能量搞清楚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但顯然灼燒者在釣大魚，他們不願意引燃者大張旗鼓地行動從而導致打草驚蛇。

　　在門口躊躇半天他還是無法想到一個正當的拜訪理由，就在他下定決心上前之時，懸在半空敲門的手敲空了，那張熟悉的面孔略帶疑惑地看著他。

　　“看你在門口站半天了，你是周老師吧，進來坐進來坐。”

　　這是周曉超第一次來到李任川的家中，這位德高望重的學術派引燃者教授的住所與他的身份並不相配，已經有些脫落的牆紙上面滿是無法清除的霉印，屋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破舊的桌子與幾把看上去不怎麽堅固的椅子。

　　李任川領著周曉超來到客廳坐下，從旁邊的的櫃子上拿出一袋所剩無幾的茶葉為對方泡上。

　　“這是之前學院送的，據說是在添加了薪的土壤裡長大的，反正我喝了那麽久沒發現這茶的特別之處。”

　　周曉超微微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尷尬地笑了笑，

這茶沒有絲毫香味，盡是苦澀。　　“我在你進入學院的那一天就注意到你了，說實話，想要不注意到你挺難的，畢竟沒有那麽多成績優越的外地引燃者會選擇燃燼城的學院來就職，而且還是教薪黯基礎理論這種在這所學院中不受重視的課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也是教這個專業的吧。”

　　“是啊，你看老朽的寒舍就應該知道我教書這些年的待遇並不算好了吧。學院根本不願意給我研究資金，導致這所學院的薪黯理論這些年來一直原地踏步，這是個根本沒辦法逃過的惡性循環啊。”老教授有些沮喪的說道，“不過如果你有任何關於這個課題的疑惑，我也許可以幫你解惑，老頭子沒什麽用，黯薪理論是我唯一拿的出手的了。”

　　看著眼前這位曾經給予過自己巨大幫助的老人，周曉超的心裡盡是唏噓。

　　在與老人聊了幾分鍾理論上的問題之後，周曉超話鋒一轉問道:“我聽說在我來之前的那一個假期學院中的一名預備役因為禮堂中突然出現病變體而去世了。”

　　“其實他並不是因為病變體而死的，而是被薪火灼燒而死，而有關於薪火的事情是我告訴他的。”老人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似乎在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自責，“他一直是一個好學生，只是學院沒有好好善待他剝奪了他的畢業資格，他才會衝動地在大家面前使用薪火來證明自己，我們都是導致他死亡的罪魁禍首啊。”

　　說著老人的眼淚便流了下來，一旁的周曉超開口安慰道:“我相信這不是您的錯，那孩子應該不會後悔自己可以拯救在場的人們。”

　　良久之後老人才從激動的情緒中回復，他在這所學院任職的那麽多年受過無數委屈他都不曾落淚，但卻在這件事情上情緒幾近崩潰。

　　隨後兩人在薪黯的理論問題上談論了很久，雖然周曉超曾經並不是專攻這個專業的，但是在執行潛入學院的任務之前他可是狂補了那些知識，雖然不至於讓他成為真正的研究人員，但卻可以在這個話題上侃侃而談。

　　“周老師你還有大好前途，聽我一句勸，不要再待在這所學院中了，這所學院腐朽程度遠超你的想象。”

　　“我對此有過耳聞，但來到這所學院之後並沒有感覺太差啊。”周曉超還沒想好怎麽將話題引導到自己想問的問題上，便順著老教授的話聊了下去。

　　“這所學院五分之一的學生都是靠關系進來的，他們最終甚至會取代那些本應畢業去沒有關系的普通學生。與其說這裡是教書育人搞研究的地方，不如說這裡已經變成貪婪者的斂財之地了。”

　　“這麽嚴重嗎?院長不管管這種行為?”

　　“院長他，也是個可憐人啊。”

　　周曉超坐直了身體，饒有興趣地問道:“我的確感覺院長的行為有一些怪異，他身上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啊。”

　　“高漢平，你應該知道院長的名字，他曾經是一個滿腔熱血的年輕人，那時的他看不慣這所學院一直以來的腐敗，便決定要成為院長給學院帶來更好的學術環境。”

　　“一開始他成為院長的仕途之路充滿阻攔，但他在困難面前絲毫不願意退縮，直到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天我見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從引燃者燃燼城分部回到學院，那樣子簡直不像是我認識的他，我認識的高漢平雖然時常在成為校長的路上摔一鼻子灰但卻從來不會露出那種表情。”

　　“但當我想要上前安慰之時他卻告訴我上面決定推舉他成為校長了，也就是從那天開始，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沉默寡言不愛社交，變得越來越像現在的那個他。”

　　“雖然那之後他再也沒與我聊過天，我無法得知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變成那樣，但根據我的猜測應該是與校長的家人有關，他的妻子和孩子貌似在那段時間離開了他。”

　　“我也是聽與高漢平住在同一小區的其他老師提起這事的，他本人是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家人的事情的，這件事情沒有多少人知道咯，學院裡的大多老師都認為他一直是孤身一人。”

　　越發感覺自己快要接近真相的周曉超按捺住自己內心中的激動問道:“他的家人為什麽要離開他，為什麽之後便杳無音訊了，高漢平可是引燃者系統內的人，上面那些人不會覺得他的家人消失得很蹊蹺嗎?”

　　“也許他只是不想告訴周圍的人所以我們不知道罷了，我們那時就沒有主動說過話，也許他的妻兒只是去了其他城市。”老教授隻把高院長當作一個妻兒離去的可憐人，並沒有覺得此事有何不妥。

　　周曉超見無法從老教授這裡問到太多關於高漢平曾經的家人的事情，便轉移話題聊起了別的事情:“薪黯基礎導論應該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必修課以及研究方向啊，難道說高漢平在成為校長之後有針對你?”

　　“應該不可能吧，無論他變成什麽樣的人我曾經都應該算是他的朋友吧。”李任川有些不自信地說道，他雖然很信任高漢平，但他所信任的終究是曾經的那個他，現在的院長讓他感動到陌生。

　　“之前你提到那個住在他家旁邊的老師，他後來怎麽啦?”

　　“老白啊，我、高漢平還有老白三個人當時關系挺好的。老白在幾年前出了意外退休了，但我上次去拜訪他他還挺精神的。”李任川回憶起了自己的老友，嘴角不自覺帶著一抹微笑。

　　“他還住在以前的那個小區嗎?”

　　“和高漢平當鄰居的那個?不不不，那個地方早就被荒廢了。”

　　“荒廢了?”

　　“那地方是南郊位於南郊的最外圍。你也該知道，雖然薪儲備開放以來人們過得還行，但中央清楚必須要在儲備的薪用完之前達到薪消耗與現在的薪出產量平衡，而正是因此桓國的人口越來越少，更多更大的城市以及建築物只會徒增不需要的消耗，現在桓國的城市越來越少，每一個城市也變得越來越小。”

　　周曉超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隨即對李任川說:“我明白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晚些我還有安排，就先告辭了。”

　　李任川將周曉超送到了門口，一如他將張一凡送到門口一般。

　　“你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李老笑著說道，“你真的應該考慮一下我的意見，你值得去更好的地方工作。”

　　周曉超點了點頭，他現在雖然已經成為了引燃者中的尖子，但無論以什麽身份，他在李教授面前都如同一個學生一般，不管李老是否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都一樣。

　　時間已經很晚了，路邊叫賣的小販身後牌子上寫著四分之一薪一個青果，他嘴裡喊的卻是一個青果五分之一薪。和空無一人小販都急著回家的街道不同，臨江酒屋就算到這個店依然熱鬧，周曉超走進店裡，一個臉上點綴著淡淡妝容的女子正獨自一人坐在離江最近的桌旁。

　　那女子與周曉超印象中不同，她一頭深褐色頭髮披在肩上，如藍寶石一般純潔的的眼睛不參任何雜質，高挑的鼻子卻一點都不顯得過於張揚，一張小嘴正呼喚著周曉超的名字。

　　“莎莉，你看上去有點不一樣。”周曉超一邊落座一邊說道。

　　“哪有哪有。”莎莉臉一紅，簡直就如同周圍那三兩酒客一般。

　　“想喝點什麽?這裡的鳴酒還挺不錯的。”周曉超拿出酒單遞給莎莉問道。

　　莎莉接過說:“我都行啦，看你。你這次為什麽特意把我叫出來啊。”

　　周曉超突然表情變得認真，隨即聲音有些低沉地說道:“其實是想問問你對於康延的看法，你認為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