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城中,最有名望的醫館就是淺草堂。
淺草大夫乃是這一帶最有名的名醫。
在他的醫館外面,橫掛著一副對聯。
淺草死不盡,錢來還複生。
橫批是有病拿錢。
這一天清晨,淺草大夫讓童子去開門迎客。
以往外面總是擠滿了慕名而來找他看病的人。
而今天外面卻一個人都沒有。
倒是裡面坐著一個穿著長衫,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
他滿臉帶著笑,似乎對誰都十分友善的樣子。
淺草大夫久坐在內堂中,有些不耐煩了。
他將童子叫到裡屋,低聲問他:“怎麽還不讓病人進來?”
童子說道:“今天沒有病人。”
“一個都沒有?”淺草大夫不甘心地問道。
“外面只有一個客人,沒有病人。”童子說道。
“荒唐,這小城裡誰不知道我淺草是專門看病的,不看病他來找我幹什麽?”淺草大夫怒罵道。
“他說他今天要包了這家醫館,不許任何人前來看病。”童子說道。
“好大的口氣!”淺草怒極反笑道,“這高郵城裡,我惹不起的就那麽幾個人。”
“他說他姓楊。”童子幽幽地說道。
淺草臉上的憤怒頓時煙消雲散,他用力地敲了一下童子的腦袋,大聲說道:“知道是姓楊的,還不讓我趕快出去?小心怠慢了客人。”
說完,他不管不顧地從內堂衝了出去,一臉笑容地接待這個神秘的客人。
其實這個客人一點兒都不神秘,在高郵城裡誰都見過他。
但是誰都不想見到這個人,因為這個人太可怕,也太可惡。
高郵城裡有兩個姓楊的,一個楊煦,一個楊伯年,兩人平時以父子相稱。
這兩人做起事來都是辣手無情,笑裡藏刀。
他們的狠毒已經到了整個浙江都談之色變的程度。
他們的名字甚至已經能夠讓啼哭的小二嚇得停止哭泣,渾身顫抖。
所以沒有人會去惹姓楊的,就算是張士誠也得給姓楊的三分薄面。
淺草整了整衣領,又梳了梳頭髮,將自己整理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才一臉恭敬地出去接待這位姓楊的客人。
當他看到那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時,心裡頓時就輕松多了。
還好,今天這個姓楊的是小楊,要是老楊,他恐怕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楊伯年從清早就坐在這裡,他手邊的茶已經涼透了。
他臉上帶著笑容,似乎一點兒也不會因為淺草大夫的怠慢而感到惱怒。
但是淺草不這麽想,他知道楊伯年心裡已經有了幾分不悅了。
所以他今天注定要做虧本買賣。
想到這裡,他不禁擺出一張苦瓜臉來。
楊伯年看著他,不動聲色的從衣袖裡掏出一錠金子。
淺草大夫的苦瓜臉一下子就笑逐顏開,喜不自勝。
他笑著問道:“楊少爺是來看病的?”
“不是。”楊伯年說道。
淺草大夫略一思索,又說道:“那是府上的哪一位病了?”
“你知道我府上有哪一位病了嗎?”楊伯年眼睛一亮,問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淺草大夫一臉貪婪地說道。
楊伯年笑了笑,不以為意地從懷裡又掏出一錠和之前那塊一樣大小的金子。
淺草大夫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他笑著說道:“府上的夫人已經病了很久了。”
“你是說我母親?”楊伯年說道。
淺草暗自冷笑,誰不知道楊煦的妻子比他的兒子還小,這個三十幾歲的人居然有臉稱呼一個二十幾歲的女人為母親。
不過他雖然鄙視這一行為,卻也不說破,畢竟有錢人哪個沒有些特殊的嗜好。
“正是令堂。”淺草大夫說道。
“她得了什麽病?”楊伯年問道。
淺草大夫的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他笑著說道:“楊少爺還是不知道的好,反正她得了這個病,對你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楊伯年說道。
淺草大夫不說話了,他只是默默地看著那兩錠放在桌上的金子。
其中的含義昭然若揭。
楊伯年笑了,他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錢。
所以他又拿出了兩錠金子。
不過這一次,他給了淺草一個警告。
他笑著說道:“出門太匆忙,沒帶多少錢,不過這看家保命的家夥還是帶著的。”
說完,他寬大的袖袍裡露出一截寒光閃閃的長錐。
長錐上還淬著毒,是一種讓人死去活來的慢性劇毒。
見多識廣的淺草大夫怎麽會看不出這是一種可怕的奇毒?
所以他見好就收,將那四錠金子全部收走,然後笑著說道:“令堂,就是楊夫人她得了一種怪病。”
“什麽樣的怪病?”楊伯年不耐煩地問道。
“那是一種生不出孩子的病。”淺草大夫說道。
“這種病有得醫嗎?”楊伯年問道。
淺草大夫猶豫了一會兒,他深深地看了楊伯年一眼,說道:“其實這根本不算是一種病。”
“莫非她中毒了?”楊伯年說道。
“沒錯,就是中毒了,這種毒很奇特,也很詭異,一般人是絕不會用這種毒的。”淺草冷笑著說道,“這種毒不會對人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只是讓她無法生育,精神萎靡不振。”
“什麽人會用這種毒?”楊伯年問道。
淺草沉默了好久,才緩緩地說道:“青樓妓院。”
楊伯年聽到這四個字不由得握緊了雙拳,他渾身上下開始彌漫出一種逼人的殺氣。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的生氣。
淺草大夫一臉惶恐地看著他,他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禍從口出,難逃一劫了。
但是楊伯年很快便平靜了下來,他這些年跟在楊煦身邊,學會的眾多種本領中,最實用的一種就是控制情緒。
這種本事練到了極限,就是前一秒還在笑,後一秒就能放聲大哭起來。
其內在就是表裡不一,時而哭,時而笑,變化莫測,讓人很難猜到你在想什麽。
就在淺草大夫惶恐不安的時候,楊伯年忽然又笑了,他笑著問道:“這種毒可有解藥?”
“沒有,也不會有人為這種毒配製解藥,因為尋常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用這種毒的。”淺草大夫說道。
“那你每次為她開的藥是什麽?”楊伯年問道。
“當然就是一些滋補養顏的藥,雖然對這種毒沒有什麽作用,也能讓她看上去不會老得這麽快。”淺草大夫說道。
楊伯年從醫館裡走了出來。
他沒有殺了淺草大夫,因為殺了他並不能消除他的憤怒。
他只有殺了楊煦,才能得償所願。
但是他並不想就這麽殺了楊煦,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太便宜楊煦了。
楊煦曾經教過他,要打敗一個人,光殺了他是不夠的。
打敗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難受,找到他的弱點,對症下藥。
楊伯年現在已經找到了這個弱點,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通過這個可憐的女人,來對楊煦報復。
雖然他內心之中很反感這種做法,但是為了報仇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