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上的夜晚總是寂靜而又枯燥的。
就如同此時此刻,站在山頂上默默凝望著天空的人的內心一樣。
他的身邊就放著那口棺木,裡面的人依舊靜靜地躺在裡面,沒有移動過一絲一毫。
就好像她還活著一樣。
他的眼中終於流下了淚水,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是不能有淚水的。
只是心中的悲傷實在是難以抑製。
這一切都源自於一種難以割舍的親情。
火山派上下只有三個女人,其他人都是男人。
除了火老夫人以外,就只剩下了兩個女人。
兩個都是年輕貌美,正值大好年華的女人。
一個是純真浪漫,天真無邪的少女,仿佛這世間的一切美好都是為她而準備的一樣。
另一個則是總是帶著淡淡憂愁的少婦,她總是穿著一身紫色的紗裙,只有夜晚是屬於她的,其余的時間她都必須用來陪伴她的丈夫。
少女是火老夫人唯一的女兒,也是她最疼愛的骨肉至親。
有時候,愛護一個人,就是要為她擋去一切的災難,煩惱和憂愁。
所以她從小到大都對火山派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她就像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生活在所有人的溺愛之中。
直到小公主長大的那一天,她作為換取和平的禮物送給了蕭家,成為了蕭家少夫人。
而也就在那一天,另外一個少女也來到了火山派。
她是來做王妃的,是宋王的王妃。
火山之中,藏著一個王,他是昔日大宋王朝的最後一個血脈。
他的姓是昔日大宋的國姓,趙。
宋王已經三十多歲了,他和小公主一樣,從他來到火山派的那一天開始就從未受過任何的苦難。
所有人都在他面前下跪稱臣,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個王。
古往今來,沒有一個王像他這樣躲在火山之中,躲在昔日火山派先祖為他打造出來的宋王宮殿之中。
宋王宮殿就在火山山體之中,山體鏤空,裡面有著各式各樣的密道,回廊,以及宮殿。
裡面的每一樣雕塑都是按照昔日大宋皇宮的樣式所製成,目的就是為了讓宋王能夠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他必須帶著火山派眾人回到中原,奪回皇位,中興漢室。
可是很多事情總是出人意料的,被人寄予厚望的宋王並沒有像他們想象中的那樣臥薪嘗膽,時刻想著進入中原。
這裡豐衣足食的生活,讓他樂不思蜀,根本將復國大業拋之腦後。
所有人都開始對他失望,可是礙於火老夫人的情面,大家還是要尊敬他,盡管只是表面尊敬。
自宋王娶妻之後,他的驕奢淫逸就更加的肆無忌憚了。
每日只知道在宮殿之中和美人飲酒作樂。
用的都是昔日火山派先祖用來為他招兵買馬的錢,吃的都是火山派眾人用血汗換來的糧食和水。
漸漸的,宋王越發肥胖,肥胖帶來的變化不僅是外形,而且還讓他換上了嚴重的肺病。
他開始每日咳嗽,嚴重的時候還會咳血。
而在他生病的時候,照顧他的只有王妃一人。
因為只有她能夠照顧好一個生病的王。
她的好日子也到頭了,每天的生活都是守在一個病夫的身邊,直到他沉沉睡去。
這對於一個年輕女人來說未免太過殘酷。
而火山派的其他男人絕不會對她有一絲一毫的肖想。
不是他們不能,而是他們不敢。
因為火老夫人不允許,她不允許的事,沒有人能夠做到。
所以,在這個寂寞的夜晚,她總會來到山頂。
因為她知道有一個人也在山頂。
他就是火山派所有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他更是內門弟子第一人。
火山派共有內門弟子十二人,外門弟子十八人。
他們每一個都是能以一敵十的好漢,也是火山派先祖用來複興漢室的將軍。
而他注定要成為這股大軍的統帥,到時候只要他們進入了中原,就有機會招兵買馬,靠著這三十個人的絕世武功,要恢復大宋往日的榮耀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這一切都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們必須要有一個君王帶領。
一個元帥可以帶領將軍,也可以號令軍隊,但唯獨不能成為王。
因為他沒有資格,因為他不是趙家的血脈。
而這個君王卻已經奄奄一息,根本無法用他的聲威來吸引士兵和義士前來投奔。
他仰著頭,看著天空,心中卻是無限的憂愁和擔心。
因為他知道複興漢室可能只是一個夢而已,一個永遠無法完成的夢。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的神情有了變化。
他的眼神有了幾分慌亂,盡管只是刹那間的變化,卻代表著身後的人對他的情緒有很大的影響。
隨著那人的接近,一股幽香慢慢襲來。
一個溫暖的懷抱攬住了他的背。
他那堅硬偉岸的後背猛地一震。
他雙拳緊握,極力抑製住心中的情感,淡淡地說道:“你不該這麽做。”
“我知道,所以我就靠一會兒,就一會兒。”她閉著眼睛說道。
他的心情從未有過的複雜,他既想要掙脫開這溫柔無骨的懷抱,卻又無法割舍。
因為他舍不得,即便只是片刻的溫存。
很快,身後那人離開了他的後背,然後整理了一下頭髮。
他轉過身,看著她的臉。
那是一張憔悴的臉孔,這樣的憔悴不該是這樣的年紀該有的。
她應該是時刻帶著笑容,時刻充滿著幸福和喜悅。
他的心中除了同情以外,還有一種莫名的渴望。
他被這種憔悴所吸引,他很希望能夠改變這種憔悴,讓她重新綻放出本就該屬於她的笑容。
但是他做不到,因為他身上肩負著巨大的使命。
所以他跪下了,然後朝著那個女人恭敬地說道:“參見王妃娘娘。”
而她也並不在意,輕咳了一聲,然後說道:“我是來見她最後一面的。”
他有些疑惑,因為王妃和棺材裡躺著的這個人本來應該是從未見過面,她為何要來送她最後一程?
帶著疑惑他看向了那個憔悴的女人。
她惹人憐惜的雙眼帶著一絲哀愁,她歎了口氣,說道:“我是來看一個可憐的女人的。”
他聽到這話,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彼此有著同樣的悲慘命運,所以惺惺相惜。
她用這個理由來看棺材裡的人最後一面,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他讓開了擋在棺材前的身體,說道:“天亮之後,就要舉行葬禮了,所以不要太晚。”
說完,他離開了山頂,隻留下了那口棺材和那個滿面憂傷的女人。
待他走後,那個憂傷的女人伸出手,去撫摸那個棺材裡的女人。
她靜靜地說道:“真是個可憐的女人。”
“你又何嘗不是呢?”
這山頂之上只有兩個女人,一個活人,一個死人。
所以說話的只有可能是活人。
可是說話的偏偏是那個死人,那個躺在棺材裡,原本應該一動不動,毫無氣息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