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話語中流露出一種讓王鑒感覺到渾身被針扎一樣的自信。
“蘇徹若是拿出武陵郡王,可就一拍兩散了。”
王鑒看著謝夫人。
他知道自家這位夫人神通廣大到某種意義上超出了她“陳郡謝氏嫡女”的身份,但是欺天瞞地到冒充皇室戲弄君王。
這種事情還是超乎王鑒的想象。
“他不會這麽做的。”
謝夫人笑意盈盈的看著王鑒:“如果你是蘇某人,手上正好有武陵郡王在手,那麽你第一步的動作是什麽?”
我如果是蘇徹,手上有了武陵郡王,我會做什麽?
王鑒皺眉想了想。
“我會直接把武陵郡王請回來,不過前面是怎麽回事,這都是大功一件。”
“是啊,所以蘇徹為什麽還沒有把武陵郡王請回來呢?”
謝夫人笑意盈盈的看著王鑒,這讓王鑒心中更加憤怒。
從來都是如此,他在“夫人”面前就像是個吃奶的娃子,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重視,只是這樣單方面的“教誨”。
“他……”
王鑒腦子裡閃過許多念頭,但是都被他一一推翻。
蘇徹想造反,所以扣住了武陵郡王。這條不行,若要造反,抓住皇帝或者太子也算是一回事,抓一個不得寵的郡王則是不知所謂。
蘇徹害死了武陵郡王,這更不應該,蘇徹好端端地為何要謀害武陵郡王呢?
武陵郡王受傷了?受傷了直接送回來養傷不就行了,最多是落一個保護不力功過相抵的罪名,皇帝再怎麽樣也不會借著這個向杜陵蘇氏發難。
王鑒最終還是想出了幾個看上去最現實的可能。
“夫人的意思是說,蘇徹他也發現了……”
“怎麽?夫君認為不可能嗎?”謝夫人捧起將那卷書小心地放好:“蘇徹多少也是黃天道鬱離子真人門下的弟子,玄門正宗,涉獵廣博也是自然,認出一個人造的魔胎並不算稀奇。”
“他一共跟著鬱離子學了幾天?那位可是下來沒幾天就回轉黃天,去守禦黃天道的門戶了,夫人是說鬱離子一邊能頂著萬千天魔甚至末法主的侵襲,一邊還有余力教蘇徹?”
“唉,這不是重點。”
謝夫人非常遺憾地搖了搖頭,似乎對王鑒已經十分失望。
又是這種態度。
王鑒惱恨地握緊雙拳,只是唯有靜靜地聽著。
“剛剛天上的爭鬥,夫君大概也能感覺到吧。沒有被鬱離子教過幾天的建康紈絝蘇徹剛剛陣斬了一位還丹,不管你喜不喜歡,這都是事實。”
“事實就是鬱離子沒功夫教訓的蘇徹斬殺了一位五品還丹,所以不管他真的是大能轉世也好,還是背後另有他人,他都已經做到了。對於一個修行沒有多長時間便能定鼎樞機,之後斬殺還丹高手的人,妾身都會進一步相信,他也能看出武陵郡王身上的問題。”
謝夫人看著王鑒提點道:“有些事情不必要有十成的準確,有個五六成便可以了。”
王鑒沒有回話,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所以夫君日後跟蘇徹打交道,不妨便以蘇徹已經知道了武陵郡王為魔胎為前提。”
“他知道了?這會不會影響到咱們……”
謝夫人幽幽說著:“應該不會,畢竟他應該還沒有牽扯到那一層,老蘇也不會讓他跟這些事情有瓜葛。我是看著蘇徹長大的,他當初可沒有現在這些鬼心眼,若非能確定沒有換人,我真以為這是那位蘇老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替身。”
“朱兒,既然日後要你假扮武陵郡王,你便要知道世家大族有三種子弟。頭一等子弟便是以軍功立身,出去闖蕩可以身死但絕不能籍籍無名的那一類。就好比杜陵蘇氏的那位老大,現在不也在北邊鏖戰嗎?”
“第二類則是出任清流文選,不求有什麽功勞,就是要為人圓融,處事老辣,這樣的人要留著傳承家業,就好比杜陵蘇氏的那位老二。”
“小姐不用說了,第三類就好比咱們家長史,還有那位蘇三公子,應該就是留著當個傳宗接代的用吧?免得前兩類忙著闖蕩歷練,結果家裡不小心斷了根苗。”
“不可如此促狹。”謝夫人盈盈笑著:“其實皇家也是一樣,武陵郡王便是這第三類人。”
朱兒那邊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聽得王鑒渾身發冷,同時卻也將銀牙咬碎。
這處小院之內令王長史心冷且碎,他本來該出現的行禦史台衙門裡卻迎來了一位預料之外的客人。
薛白芷身著一件道裝,仔細的看著房間裡的擺設。
白玉鎮紙、透著一股淡淡清香的松墨、不知道多少年老木切割敲打出來的書架、別有一股靈韻的毛筆、還有那些古韻十足的擺件:黃銅香爐、孤舟獨釣圖、幾塊掛在牆壁上的玉玦。
這一切對於玉陽山上清修多年的道人來說都十分陌生,不過她也能看出來這些東西的妙處。
“倒是讓師侄久等了。”
熊綬穿著一件官服,行色匆匆地從門外走來。
玉陽山是玄門正宗,沒有什麽憑借修行排輩分的規矩,不存在師父是還丹,等弟子成就還丹之後大家一起改論兄弟的情況。
修為是修為,輩分是輩分。總沒有父親是七品官,兒子是三品官,就把這父子關系倒過來的道理。
熊綬與當今玉陽山掌門算是一撥拜在玉陽山門下,之前在山上的時候也是彼此以師兄弟相稱,如今見了薛白芷,他雖然不好擺出師叔的姿態架勢,但也要稱上一句師侄。
“師叔倒是好雅致。”
薛白芷也算是出身富貴,她家原本也算是一方豪強,自然能看出熊綬這房中是精心布置。
“來的。我也不好逆了他們的性子。”熊綬也是實話實說:“師侄若是不喜歡,我回頭叫他們換了就是。”
“好東西就是好東西,換它幹什麽?”
薛白芷說著伸手指了指上面:“師叔剛剛莫不是……”
“唉,我也就是遠遠看著而已。”
熊綬搖了搖頭。
還丹級數的高手將氣機展露用盡全力出手,天地之間自然有種種感應,都是瞞不過人的。
蘇徹與矮腳道人在天上做過一場,不僅司空徒他們能感應到,坐在慈州城裡的熊綬與薛白芷自然更是感應分明。
“那位便是小蘇麽?果然犀利,倒是好厲害的玄陰手段。”
薛白芷點了點頭。
“怎麽,你懷疑他是左冷禪?”熊綬搖了搖頭道:“他才修行幾年,不可能是那種老怪。這位蘇三少爺你是不清楚,他在建康的大名那可是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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