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顏色已經開始有變化，估計幾分鍾之內就能摸到腸系膜動脈的搏動。”周從文叨逼叨的話語消失，開始說他對患者病情的判斷。

　“啊?”文淵滿腦子都是周從文剛說的東西，沒注意到患者腸系膜動靜脈的改變。

　周從文說了十二點，別人聽起來很絮叨，可是文淵卻感覺很短。

　他聽的時候甚至有一個念頭——周從文講述的經驗每一條都彌足可珍，要是永遠也講不完就好了。

　但文淵文教授也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像是開腹手術一樣，幾十、上百年的積累，很多大坑都能避開，但就算是現在、就算是最簡單的闌尾切除術，任誰都沒把握說可以百分之百成功。

　文淵神思一閃，又沉浸在周從文剛剛的經驗裡，第七條說的是什麽來著?

　周從文無奈，提高音量，“文教授，看一眼腸道！”

　“……”文淵醒過來，他拿開自己的手，看了一眼術區的腸管。

　原本青紫的顏色已經漸漸消退，似乎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患者腸道連腫脹都似乎變輕了一些。

　“成了?”文淵還不敢相信。

　“當然。”周從文淡淡說道，隨後回頭，“溫鹽水，溫度稍微高一點，大概45度左右。”

　護士連忙準備周從文需要的東西。

　溫鹽水紗布熱敷，每隔幾分鍾文淵在換溫鹽水紗布的時候都能看到腸管顏色的改變。

　代表著缺血、壞死的顏色越來越淡，隱約之中可以看到紅色的動脈攀爬，生機盎然。

　“再造影看看，通了的話就可以撤管了。”周從文眯著眼睛說道。

　文淵喜出望外。

　如果只是剖腹探查、不涉及髒器損傷，韓處長那面更好和患者、患者家屬溝通，醫院院方雖然還是要賠付，但賠付金額驟降。

　這樣的話自己承擔的壓力也能降低很多，文淵喜出望外。

　和文淵滿心歡喜不一樣，血管科的薑主任則緊鎖眉頭。

　那麽大劑量的尿激酶泵進去，腸系膜動靜脈的血栓是溶開了，但接下來的後遺症呢?

　肝髒出血，是不是還要做手術?

　二進宮是一個概念，三進宮的話……不說患者家屬意見有多大，這麽大年紀的老人身體也扛不住。

　這是飲鴆止渴！

　薑主任心裡出現了一個詞，只是那杯毒酒已經喝下去，自己拭目以待，看看周從文要怎麽處理。

　或許是縫合肝髒，用大網膜塞進去也說不定。

　只是針眼那麽細，大網膜怎麽塞進去呢?薑主任不斷的琢磨，每想到一個辦法，很快就把這個辦法否定。

　造影顯示患者腸系膜動靜脈全部恢復通暢，之前因為血管堵塞而缺如的血管分支影像全都再次出現。

　這意味著生命，是生機盎然！

　文淵欣喜若狂，手都有點發抖。

　周從文開始撤管，把股動脈進的導絲、導管撤出來，隨後平舉雙手在胸前，避開其他人，來到頭部薑主任的位置。

　“準備凝膠海綿。”周從文說道。

　“塞不進去吧。”薑主任道。

　他對周從文的辦法有些失望，非常失望。

　凝膠海綿可要比大網膜的直徑更大，根本沒辦法塞到穿刺的針眼裡。

　周從文準備怎麽做呢?

　要是用凝膠海綿蓋在穿刺針眼上方，再切下來一塊大網膜包裹，縫合固定的話……好像肝髒內出血止不住。

　血腫越來越大，壓迫肝髒，別出現壞死的並發症！

　薑主任閃念之間更加擔心。

　“再要造影劑，打在盆裡面給我。”周從文沒有回答薑主任的問題，而是和巡回護士說道。

　薑主任已經徹底懵逼，他完全不懂周從文要做什麽。

　造影劑上台……

　那玩意都是在注射器裡，由高壓注射器注入患者血管再……

　他想不懂周從文為什麽像是要溫鹽水一樣要造影劑。

　“刀片。”

　周從文需要的幾樣東西很快送到手邊。

　薑主任目不轉睛的看著周從文的動作，

　他很好奇，

　相當好奇，

　特別好奇，

　身後隱約出現沈浪特有的八卦之火。

　周從文需要的東西一定有道理，可他要做什麽！

　很快，薑主任就看見周從文用刀片削蘋果一樣削凝膠海綿。

　一點點碎屑落在盆中的造影劑裡。

　“小周，你這是……”薑主任似乎想到了什麽，但是不確定，他便詢問周從文。

　“最後撤管過門靜脈的時候一邊往出撤管，一邊往裡面打造影劑。這裡有凝膠海綿，很快就能把穿刺針的竇道堵上。”周從文淡淡說道。

　“……”

　這是工程隊的手段！

　自家裝修的時候，施工的師傅好像就是這麽做的！

　一個念頭在薑主任腦海裡炸開。

　之前想的什麽縫合、什麽大網膜、什麽壓迫止血全都不存在，變成漫天煙花四散開來。

　經皮肝髒穿刺的針道全部都是凝膠+造影劑形成的混凝土一般的物質，還有出血的可能麽?

　根本不可能，別說出血了，就算是滲血都不會發生。

　我去……這個辦法好！薑主任的手一抖，差點沒把導管給帶出來，被嚇出一身冷汗。

　年輕人的怪招不少。

　但薑主任瞥了一眼周從文，心中歎息。

　人家可不是抖機靈，而是堂堂正正的做手術，自己不理解的地方只是自己水平不夠而已。

　周從文並沒在意薑主任的表情和動作，一點點把凝膠海綿削成碎渣，並攪拌帶著凝膠海綿碎屑的造影劑， 最後用注射器抽出交給巡回護士。

　撤管的時候就像是周從文說的那樣，導管從腸系膜靜脈出來，又路過門脈，在走到肝內竇道的時候，開始推注造影劑。

　一點點撤出，帶著凝膠海綿碎屑的、黏糊糊的造影劑留在肝髒穿刺竇道裡，像是混凝土一樣把竇道填滿。

　牛逼！

　薑主任所有疑惑煙消雲散。

　周從文這招好，不光能用在眼前的手術中，自己以後做TIPS手術是不是也能用呢?

　薑主任心裡琢磨著。

　不過他一個血管科的主任做TIPS手術總是有些不好，以後肯定由介入科做……

　“差不多了，關腹吧。”周從文轉身下台，一絲一毫要協助文淵關腹的想法都沒有，直接摘掉無菌手套，“通知”了文淵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