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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讓朕來》九百五十八:締結-
“這是天地異動嗎?”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普通人看著瞬息綻放的錦簇團花,隻以為是哪位文士的神通,王都最不缺的就是文心文士了。有見識的文心文士猜測更詳盡,猜測是有人得了天地認可引發了天地應聲。

 “似乎是祥瑞,不知是哪位引起的?”

 祥瑞這種東西不算稀缺貨,但也不是街邊大白菜,一輩子能親眼目睹一兩次都算運氣爆棚了。若能親自引發一次祥瑞,那更是足以載入族譜,流傳後世的壯舉!當即便有人露出了羨慕目光,腦中回想自己認識的人,猜測他們中的哪一個有這份本事做到。

 也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不對啊,聽說天地祥瑞的霞光能令人受益終生,或凝實文心武膽,或一舉突破瓶頸,甚至是資質提升……這些奇花異草,美則美矣,卻只是普通植株,無甚奇異啊。”

 此言一出,周遭同僚也反應過來。

 還有人靜心感受了一番丹府。

 丹府內部很安靜,天地之氣很平常。

 根本沒有傳聞中沐浴祥瑞霞光的特征,換而言之,這不是天地異象,只是誰的言靈把戲?再想到今天是什麽日子,眾人齊齊將目光轉向了荀貞,這位可是新晉的公爹啊。

 “荀尚書,好巧思!”

 這般婚禮陣仗當真特殊。

 被點名卻一頭霧水的荀貞:“……”

 張口想解釋,但同僚們的注意力顯然不在自己這邊,紛紛去湊熱鬧去了。也不知是什麽言靈把戲,此刻的王都鳳雒,各地皆是奇花異草鋪路。空氣之中彌漫著撲鼻奇香。

 街道兩旁的建築屋簷也綴下花草編制而成的燈籠,靜靜散發著瑩白柔和的清光。

 除此之外,並無其他。

 荀貞聽了家丁來報,心中略松一口氣。

 今兒是兒子荀定大婚的好日子,若在這天出現了惡象,對新人名聲而言是個極大的打擊,這還會成為荀定在朝堂被攻訐的有力證據。這種手段整不死人,但能惡心死人。

 好在,有驚無險。

 荀貞對著身側府上管事道:“快去外頭看看,怎麽接親的還未回來?眼看著都要到吉時了!算了,還是派人去公西宅打聽。”

 他跟公西仇正面打交道寥寥無幾。

 對未來兒媳兄長的了解僅限於傳聞、主上以及兒子三不五時的吐槽抱怨,公西仇這人實力強勁、天賦驚人。荀貞很清楚一點——公西仇嫌棄荀定,接親過程肯定不順利。

 荀定被刁難,那是腳指頭想都知道的。

 管事急匆匆出門打聽,到半路又歡天喜地趕回:“家長,來了來了,新人來了。”

 荀貞此時也聽到了外頭的熱鬧動靜。

 同僚們一個比一個坐不住。

 荀貞作為主人家不能胡亂走動,但賓客沒有這個忌諱,他們早被一片又一片“哇”聲勾起了好奇心,好似心裡住著祈相家的貓。

 時不時就抓撓兩下,撓得人心癢難耐。

 外頭這些人究竟在“哇”什麽啊?

 終於,有人趁亂偷偷出去圍觀。

 之後一個接著一個也跟過去。

 大家夥兒都覺得走自己一個不會被發現,待扭頭,愕然發現身邊竟還是那一群人。

 很快,有些閱歷淺的也“哇”了出來。

 街上不知何時飄起了花瓣雨。

 奇花異草鋪就的闊道之上,一群身著異域風格華服的蒙面男女在那兒載歌載舞。為首的是個婀娜女子,此人頭戴草紋面具,雙足赤裸,足下是七面繪著奇異紋路的鼓面。

 女子身形婀娜卻不乏澎湃力量。

 隨著她腳下交錯的步伐,腳腕和手腕的銀鈴清脆,足下鼓面也發出有節奏的鼓點。

 那群男女則是各持一件造型樸拙樂器。

 在人群後面,跟著一輛足有八駕馬車那麽寬的車。這輛車也是奇特,花瓣為面,樹枝為柱,薄紗覆蓋八角,隱約有人影坐在其中。也不知這群人奏的是什麽曲子,歡快悠揚清冽又帶著豁達,光是聽著都能被那種情緒感染。手腳酸癢難耐,也想下去手舞足蹈一番。

 觀禮賓客自詡矜持,克制住了衝動。

 附近看熱鬧的庶民卻沒有這麽理智。

 他們也被帶動著加入。

 蒙面男女跳到某個拍子的時候,時不時就拋出一大堆珍珠或者一角金銀。這些禮物都會精準落到每個人懷中,而不是落在地上,也免了爭搶。有個觀禮賓客也收到禮物。

 好家夥,真的珍珠。

 拇指那麽大,晶瑩圓潤。

 “公西一族養蚌的嗎?”

 大紅包荀定感覺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那個。這些蒙面男女著裝多以綠色、白色粉色為主,他夾在其中就是超大號顯眼包。

 看著滿天飛的珍珠,忍不住吐槽。

 公西仇兄弟上哪兒整的這麽多珍珠啊?

 這一路過來,散出去的金銀先不說,光是珍珠就有上百斛,家裡養蚌都沒這麽大手大腳的。荀定驀地想起公西仇整天喊他添頭,合著這不是在罵自己,而是闡明真相?

 跟公西一族比,他確實窮得像個添頭。

 當最後一聲鼓點響起,樂聲也到了尾音,花車正好停在荀府大門面前。兩聲脆響,天邊飛來兩隻流光溢彩的鳥雀。它們一左一右銜著薄紗,將其置於帳鉤,露出薄紗後的新人。

 荀定一下子成了幾十雙賓客眼睛的焦點,饒是他見慣了大場面也被看得頭皮發麻。

 “公西一族的婚儀過程與世俗不同,多有驚擾之處,還請諸位海涵。”公西仇大步而來,神清氣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今日主角,“只是可惜了,若是月上中天,歌舞更能盡興,白瞎了那麽多的花燈……”

 那可是能發光的奇花異草。

 晚上的時候它們還會放煙花呢。

 公西仇長這麽大,只看過三次。

 前兩次的時候,他的年紀小,記得是族內有兩對新人締結誓言,老祭司特地給他們籌劃一番。盡管場面遠不如眼前盛大——最重要是族內人口少——但也令人終身難忘。

 即墨秋手持木杖上前,衝荀貞頷首:“無妨,‘百卉含英’能持續十二個時辰。”

 公西仇面上不顯露,內心卻怎舌。

 他記得老祭司的“百卉含英”也就四個時辰?那還是提前幾日修養調理的結果。

 觀禮賓客是聽說過公西仇大名的。

 其中還有人被公西仇打過,具體來說,是他們當年所處的勢力被公西仇打過,對這張臉有些心理陰影,未曾想今日來了倆。除了被打過的,還有人知道更多的小道消息。

 忍不住悄悄將視線落向看熱鬧的國主。

 聽一些不保真的野史傳說,他們這位主上在開國之前,曾當眾揚言喜歡公西仇這樣的男子,那些世家為了討好主上,主動送上兩位數的青年才俊,各個眉眼都跟公西仇有些相似。據說康國流行的男性裝束也參考了公西仇。

 公西仇真真是個奇偉男子啊!

 觀禮賓客好似瓜田的猹,到處吃瓜。

 同樣在吃瓜的顧池嗆了好幾口。

 禦史中丞田錯瞧了過來。

 問道:“此地人多,身體不適?”

 田錯雖不知顧池的文士之道,但也知道顧池不喜人多的地方,每次臉色都格外白。

 顧池平緩呼吸,擺擺手。

 “不是,我只是感慨謠言的威力。”在座這些人沒成為歷史呢,野史就這麽野了。

 田錯仔細端詳了會兒。

 確認顧池真沒事才將注意力轉移至別處。

 他今天受邀來參加荀定婚禮,一來是為了當賓客,二來是為了抓錯處,看看荀定婚禮有無僭越之處,再觀察一下同僚們有無懈怠犯錯。若是有,來日朝會就有內容了。

 田錯口中喃喃。

 “公西一族的婚儀……”

 他對此不熟,挑不了錯。

 荀定扶著公西來小心邁上荀府台階。

 即墨秋拂袖一揮,一眾面具男女身軀化為漫天繁花。荀府的樂聲這才重新響起來。

 沈棠瞧著這一幕忍不住怎舌。

 “不去幹婚慶可惜了……”

 她的聲音不大,眾人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無人注意她的吐槽,偏偏有一雙眼睛就落了過來,正是被她吐槽的當事人。

 沈棠:“……”

 當新人被簇擁著進入婚廳,即墨秋落後一步,道:“以前跟著老師和林四叔在外漂泊的時候,缺了銀兩,也有這麽做過……”

 不過流程不是這樣的。

 整體更加符合世俗的審美習慣。

 沈棠:“……”

 她鬼使神差問了句:“貴不貴?”

 即墨秋道:“一場最少百金吧。”

 沈棠:“……”

 (╯‵□′)╯︵┻━┻

 公西仇兄弟這輩子狼狽過,就是沒窮過。

 她不同,她大半生都處於赤貧階段。

 這讓沈棠再一次在內心捶胸頓足。

 因為公西仇和即墨秋橫插一手,婚禮拜天地的流程也顯得有點兒格格不入。不過,自打進了荀府大門,這倆都沒說什麽,荀定便暗示司儀可以正常走流程,之後再說。

 三拜的過程,婚廳極其安靜。

 荀貞知道公西來身體情況,也叮囑過司儀不要拖遝,在不失禮出錯的情況下,盡可能將步驟走完。將新人送入婚房,其他的賓客自己會招待,盡可能讓公西來不要受累。

 司儀依言照做。

 荀貞象征性祝福新人兩句。

 沈棠作為國主也送了幾句話。

 就在司儀準備讓侍女將公西來扶進去的時候,即墨秋卻站了出來,荀定神經一緊。

 聲音隱約有哀求:“少白大哥……”

 他看著一臉嚴肅的即墨秋發怵。希望對方看在自己掏錢討好的份上,不要多刁難。

 而即墨秋也沒有刁難的意思。

 他只是將木杖橫在身前。

 輕聲道:“你們將手放上來。”

 賓客都安靜看著這一幕,荀定二人只能照做,即墨秋:“在此,你們對神發誓。”

 荀定忙道:“大哥,我一定對阿——”

 沒說完的話被即墨秋瞪了回去。

 即墨秋口中輕唱。

 那是一種生澀晦暗的陌生語言。

 眾人不知他說了什麽,但看即墨秋虔誠神情,也能猜得出大概。不,還是有一人聽得懂的。沈棠詫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她確信自己沒學過這種語言,聽力卻無障礙。

 顧池也隨之看了過來。

 看看自家主上,又看看即墨秋和公西仇。

 對這事兒,他倒沒有太意外。自家主上出身公西一族,是他們一族供奉不知多少年的“聖物”,這事兒他知道很多年了。作為“聖物”,聽得懂公西族語言很正常。

 即墨秋問二人:“你們答應嗎?”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

 荀定二人從恍惚中清醒回神,互相對視一眼,眸光堅定地同時點頭:“我答應。”

 “神,答應了你們的訴求。”即墨秋手持木杖在他們掌心各點了一下,待木杖移開,二人手中分別出現一枚印記,他嚴肅道,“這將是你們對彼此忠貞的印記,背叛它的人,將會受到神的懲罰。在那之前,神將庇護你們契約,即便是生死也無法將你們徹底分開。”

 在外人看來,這只是走個形式。

 說兩句神叨叨的話就結束了,唯有兩位當事人清晰知道這不是故弄玄虛,彼此心中都有一種玄妙預感,清晰感覺彼此的存在,且無法背叛!背叛之人將受吞刀飲鐵之苦!

 即墨秋跟公西仇不同。

 “只要你們不背叛彼此,所得皆是益處。”他對荀定的嫌棄沒那麽重,完事兒還添上一句,“此印在,你們能相攜白首的。”

 不是祝福,而是事實。

 荀定看著掌心印記,起初不懂什麽意思,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什麽,逐漸面露狂喜。

 “大哥,當真如此?”

 即墨秋點點頭,又補充道:“不過,若阿來活過了原有的壽數,而你這時候出了意外,失了源頭,她也會快速衰弱而亡。”

 此術本就是為了有情人所設。

 好處有,背叛的代價也重。

 世世朝生,世世暮死,直至散魂。

 即便是公西一族本族的人也很少敢締結,荀定是外族人,公西來半懂不懂,兩個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二人壽數本就不對等,此術對他們的好處是遠超過壞處的。

 荀定遲疑了幾息。

 “若,我在那之前有個三長兩短……”

 大喜的日子本不該說這麽晦氣的話,但荀定想知道答案,鼓足勇氣還是問了出口。

 “不會。”

 沈棠托腮看著。

 即墨秋,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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