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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讓朕來》四百零八:我要3萬10烏首級(4)【2合1】
“吾隱約記得虞主簿並非獨子?”

 褚曜這問題將虞主簿問得一頭霧水,但他捏不準對方想搞什麽,隻得見招拆招,順著答道:“嗯,家中尚有一胞兄。”

 虞主簿有個雙生兄長。

 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水平,雙胎少有全部養活的,不是母體難產一屍三命便是生下之後因為種種緣故早夭,雙胎歷來被視為不詳。虞主簿這對兄弟倒是幸運,全活下來了,只是他們生母因為難產傷了根本,無法再孕。生父便將所有精力都傾注在這對兄弟身上。

 虞主簿的兄長性情溫和木訥。

 平生也沒什麽大志向。

 隻想安心經營家業侍奉雙親。

 虞主簿卻不同。

 不甘心拘泥於小小天地不得志,若不出去搏一搏,日後最多也只是當個地方小吏。仍是少年的虞主簿便收拾行囊,跟隨同鄉好友出去闖蕩。最初還能跟家中穩定聯系,之後世道又亂,家書便珍貴起來,虞主簿遭逢麻煩,父兄為躲避戰亂搬家,完全斷了聯系。

 再想聯系,猶如大海撈針。

 虞主簿安定後,找人找了數年沒進展,沒多久褚國被滅國,徹底沒希望。

 褚曜刻意提這個作甚?

 莫非——

 他在何處見過自己兄長?

 虞主簿心下一動,生出期待。

 褚曜接下來的問題似乎要印證他的猜測:“虞主簿與胞兄可是極為相似?”

 “老夫與兄長一母同胞,相貌足有十成相似,若非極其熟悉的親人,幾乎認不出來。怎麽——無晦可是在哪裡見過這麽個人?”他的語氣帶著不加掩飾的期待。

 褚曜淡淡道:“這倒是沒有。”

 虞主簿的期待瞬間落空。

 他壓下內心的失落,暗道對方缺德,拿這事兒欺負他一個老頭子。

 “不過——”褚曜話鋒又轉。

 虞主簿急忙問:“不過什麽?”

 跟他比起來,褚曜倒是很從容,甚至有功夫用余光去觀察虞紫——這孩子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話題中心,正將全副心神放在主公身上,寸步不離。

 褚曜道:“不過,倒是碰見一個跟虞主簿眉眼有幾分相似的孩子……”

 虞主簿一聽這話,沒了興致。

 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又不是長得像就有血親關系。

 褚曜慢悠悠道:“此人,亦姓‘虞’。”

 虞主簿琢磨出點兒不對勁的味道。

 他不了解現在的褚曜,還能不了解以前的褚曜?十幾年過去,這廝飽經風霜摧折,心思只會更加深沉內斂。若沒點什麽,不會突然跟自己扯這麽個“孩子”。

 虞主簿乾脆單刀直入。

 閑談敘舊般笑著道:“這倒是極有緣分,莫非是兄長那一支的直系弟子?”

 褚曜沒回答,但神情卻嚴肅起來。

 虞主簿看著他明白了什麽。

 “真是兄長那一支的?”

 算算年紀,該是孫輩了。

 於是忙追問:“何地何時見過?”

 不怪他情緒這麽激動。

 他是一隻離家多年且找不到回去路的孤雁,天地浩渺卻無血親相伴。多年前,曾有妻兒相伴,但他們一個難產身亡,一個幼年夭折,他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跟隨主將這麽多年,除了二人同病相憐這個原因,還有一部分便是移情了。主將對他而言是學生也是半子,他們是彼此在亂世之中的親人,情同父子。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

 誰知還能聽到胞兄一脈的消息!

 虞主簿如何不激動?

 但,再激動也未表露出來,唯有寥寥隻言片語泄露他的真實心境。

 “這……”褚曜此時卻面露為難。

 虞主簿可不會輕易鑽套。

 他神情平靜:“莫不是不在人世了?”

 若是這樣,倒也正常。

 生死別離在這世道本是常態。

 “也不是,只是其中經歷頗為曲折,虞主簿上了年紀,怕您氣出個好歹來,褚將軍那邊會不好交代。”在虞主簿狐疑眼神中,他衝虞紫招手道,“微恆,過來。”

 聽到自己的聲音,虞紫下意識扭過頭看來,露出一張微微偏黑的臉。

 為了讓自己看著不那麽白淨,虞紫每日都有刻意將自己膚色弄黑,再加上沒有刻意打理修眉,乍一看還真像是個略微秀氣的少年:“是功曹先生喚小子?”

 “嗯,過來。”

 虞紫有些受寵若驚。

 是真的受寵若驚。

 她是混市井長大的,最擅長察言觀色。褚曜待自己不算惡劣,但也不算友善,周身透著股說不出的疏離。若說對方怎麽討厭自己又不像,她跟著林風一起蹭課,對方也是盡心盡力地教導,只是她基礎薄弱,跟著很吃力,褚曜也不會刻意問她需不需要開小灶。

 她懂不懂,不在意。

 虞紫也不敢討嫌,隻得找還算相熟的康季壽求教,慶幸後者沒拒絕。

 若非正事,功曹從不喊她。

 虞紫揣著忐忑又不解的心情上前,熟練給褚曜和虞主簿行了禮,爾後乖乖站在一側,垂首靜待褚曜的指示。虞主簿見狀便心中有數,仔細去看虞紫的容貌。

 被陌生人如此無禮盯著,虞紫自然極其不爽,但也只能忍著不發作。

 過了會兒,便聽此人問她。

 “你叫什麽?”

 虞紫道:“虞紫。”

 “可有字?”

 虞紫用眼神詢問褚曜,後者只是微微頷首,她這才放心道:“字‘微恆’。”

 盡管功曹先生不是很待見她,但該到了取字的時候,也替她取了。

 她還挺喜歡的。

 “微恆……虞紫……你可知你家中長輩名諱?家住何處?阿翁阿婆何人?”虞主簿想進一步確認,虞紫卻是不發一語,臉色還有些臭,直到褚曜開口緩和氣氛。

 “微恆,此人可能是你叔祖。”

 虞紫被這話震得六神無主。

 叔祖……

 豈不是阿翁的弟弟?

 只是……

 長輩名諱、家住何處、阿翁阿婆這些卻不知如何回答,她忍不住向褚曜投去求救的目光。褚曜跟虞主簿解釋:“微恆的身世比較曲折複雜,虞主簿還是尋個僻靜地方,聽她好好訴說這些年的經歷,你再做判斷吧……”只希望他別氣出個好歹……

 若氣血攻心,直接半身不遂……

 那就不好交代啦。

 褚曜似乎有些期待虞主簿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連周遭的疏離氣息都淡了不少。而虞主簿明知有問題,也只能點點頭,跟主將低語兩句,帶二人離開。

 不到一刻鍾功夫。

 某個營帳被暴怒的文氣擠壓衝垮。

 察覺動靜的兵卒趕過來,連主將一行人也被驚動。只看到滿面怒容,一副恨不得跟誰拚命架勢的虞主簿。陌生少年立在一側抹淚,褚曜雙手攏在袖中旁觀。

 主將又驚又疑:“這是怎得了?”

 很少見虞主簿會動這般大的火氣,視線掃過虞紫和褚曜,這倆人都不像是“罪魁禍首”,他隻得伸手給虞主簿順氣,口中不斷安撫道:“順順氣,老師且息怒。”

 虞主簿鐵青著臉,雙目圓睜,眼眶布滿可怖的血絲,渾身僵硬,終於在眾人擔心目光下,“哇”得吐出一口腥濁的汙血。虞紫擔心上前攙扶:“叔爺爺……”

 主將聽到這個稱呼,詫異。

 “你是老師族中子孫?”

 仔細看,確實有幾分相似。

 虞主簿緩過氣來,臉色不似方才那麽烏青難看,拍了拍虞紫的手背。

 聲音沙啞道:“無妨。”

 他畢竟做了幾十年的心理準備,對兄長一家的生死不敢抱太大希望,驟然知道結局,心痛但還不至於如此氣憤。而虞紫之母,虞美人的遭遇卻是他無法忍受的!虞紫親眼看著生母受苦,她的講述自然真實、詳細且感情充沛,讓人閉目一想就能浮現相應畫面。

 致使虞主簿的血壓原地拉滿。

 兄長後人遭此折辱……

 若非罪魁禍首已經挫骨揚灰,虞主簿能將他們屍骨從墳地裡刨出來再鞭屍泄憤,氣得後槽牙都在打顫。隨著情緒過了最高點,理智也一點點回到了他的身體。

 他偏首用挑剔目光打量虞紫。

 盡管虞紫生父作惡多端令他厭惡,但虞紫畢竟是兄長一支僅有的一點兒血脈,再加上這孩子能明辨是非、孝順謙恭,並未沾染父系一脈的惡臭,倒是讓他另眼相看、頗為欣賞,眼神逐漸柔和,多了長輩看晚輩的慈愛和寬容。他道:“微恆,你做得很好。”

 虞紫可不是什麽都不懂。

 自家主公跟這位新認的叔爺爺立場不一致,自己總該做點什麽……

 她啜泣道:“不敢居功……若非主公相救孫兒水火,如今焉有命在?”

 虞主簿沉了沉臉,長歎。

 說不出一句沈棠不好的話。

 他也不是什麽忘恩負義之人。

 但,私是私,公是公。

 即便有虞紫這層關系在,虞主簿也不能傾向沈棠。他緩了緩激蕩的情緒,平複紊亂呼吸,像是沒事人一樣出現在主帳。若非臉色略蒼白,還真看不出問題。

 主將被虞主簿的文氣吸引過去,沈棠幾個卻沒有,仍在原地靜靜等待。

 直至雙方各自入座。

 虞主簿:“沈君此行來意,吾等已知曉,亦欽佩沈君有勇冠三軍之勢,必不會叫十烏賊子叫囂猖狂。只是——永固關並非尋常關隘,涉及重大,不可輕易交托。此,還請沈君諒解。”

 沈棠周身酒氣未散。

 呼吸間仍帶著濃烈酒味。

 神色微冷:“如何諒解?一山不容二虎,這麽淺顯的道理,諸君難道不懂?隴舞郡,唯有上下齊心才能堅若磐石。可爾等心中存疑、處處防范,我等又如何交托信任?再者,不分青紅皂白,扣押隴舞功曹,此事不該給個交代?”

 她還惦記這波人扣押虐待褚曜呢。

 這口氣不撒出來,不爽。

 顧池聽到心聲,眼神怪異地看著褚曜,上下觀察——這廝哪像是受虐待了?

 虞主簿道:“吾等並未扣押褚功曹,只是故人相逢,留下敘舊而已,無晦可作證。至於您說的‘心中存疑、處處防范’,更是誤會。全因沈君奉國主之命來此,而吾等苦王庭久矣,這才誤解沈君舉止是國主授意。吾等為保永固關不失,不敢掉以輕心,還請沈君諒解。”

 這就是個誤會,即使真有錯,也是沈棠這邊舉止讓他們“應激”了。

 褚曜也未出言拆台。

 權當是默認“敘舊”一說。

 只是,各種緣由,彼此心知肚明。

 虞主簿又一次發問:“沈君作為隴舞郡守,自然有權調動永固關兵馬,只是——不足六千兵馬,能否保證永固關安全無虞?”

 永固關有兩萬多兵馬。

 但其中七成多是主將私兵。

 剩下才是沈棠有權利調動的。

 她不慌不忙,道:“六千?難!”

 沈棠也不跟著虞主簿的節奏走。

 單刀直入:“但,爾等也不會任由永固關落入十烏之手吧?我缺人,你們缺糧草輜重。合則兩利,分則兩傷。直說了吧,什麽條件,能讓我能指揮兩萬多兵馬守這永固關?”

 虞主簿蹙眉。

 他本想雙方合作即可。

 但沈棠這話卻不滿足於此。

 人家目的也僅僅是“守永固關”,並無其他野心,虞主簿也不好借此發作。

 面對沈棠這囂張桀驁的欠打態度,帳下諸將雖有不爽,但人家前不久還跟他們主將打了一場,有來有往,不落下風。再一想人家又是這個年紀,少年人傲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他們這年紀要是這麽能打……

 絕對比沈君還傲氣。

 虞主簿說出此前眾人討論過的內容。

 “三萬!吾等要三萬十烏賊子首級!不論年紀、性別,只要是十烏賊子首級即可!以他們的頭顱搭台祭天,祭奠這些年慘死的兄弟!”這話擲地有聲,神情堅定。

 帳內其他兵將也露出憤慨之色。

 讓他們徹底折服——

 心甘情願被沈棠驅使,條件就這個。

 能,就做。

 不能,大家各退一步。

 你給糧食,我們守關。

 互相井水不犯河水。

 但——

 沈棠是那種會知難而退的人?

 她連眼皮都不動一下,哂笑道:“三萬十烏青壯的頭顱?行,自然沒問題!”

 虞主簿等人愕然。

 他們也知條件苛刻,便主動添加了附加條件,降低難度——只要是十烏的頭顱,不管男女老少都行——一般而言,搞幾個部落就能滿足。可若是“青壯頭顱”,何其難?

 一直沉默的主將開口。

 “沈君此言當真?”

 沈棠道:“自然是真。諸君可還記得,鄭喬那廝為何將我調來此地?”

 調至隴舞郡,將用於聯姻的王姬平安護送至十烏,這就有很大操作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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