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陰雨終是停了,但天並未放晴,仍是層雲鬱積。雨後的杭州城正逐漸恢復著繁華,只有府中的丫鬟看見一地狼藉,稍有些苦惱。
杭州六扇門衙前迎來了一位少女,只見她滿身鮮血,臉色冷淡,每走一步都是一個血印。
衙役與捕快們警惕地抽出兵器,上前將她圍住,捕頭也是詫異地看著她。
她未理睬他們的反應,只是將手上滿是血的口袋扔給了衙役,並掏出一塊黑黝黝的令牌。
“神候令。”捕頭微瞟了一眼,便知是什麽來路,立刻招呼人收回武器,並將那首級拿出來讓人仔細辨認。
“笑面虎趙北奇之首級。”結果出來得很快,那捕頭微微一愣,也是沒想到竟是六階緝拿之首級。
不過他也沒廢話,立馬讓人取了一袋銀子交給那少女。江湖規矩,賞錢只收銀兩不收交子票,六扇門亦是遵守。
那少女沒吭聲,拿著銀子也不清點,轉身就走。
“大人,此中恐怕有蹊蹺。要不派幾個兄弟盯盯梢?”手下一名捕快問道。
“算了。這些自在門人皆是狠角色,不宜過多交集。”捕頭淡淡地說道,換做他人可不會斬了頭顱立馬來找六扇門,畢竟要治罪的話並不難,但那六扇門捕頭卻是不想過多牽扯自在門的事。
悅來客棧位於龍井村東側,離那聞名遐邇的龍井茶園隻隔了百余丈,濃鬱茶香充斥整個客棧,清新醒腦極了。
周小發一回到客棧便回了房,本來他是與風凌住一間,但風凌見他此時似是不太對勁,也沒敢回房,而是跑到了堯與王銳的房間。巧的是苓青也跑到了他們倆的房間裡,如此一來,並不寬敞的客房裡便擠上了三男一女。
“周小發不對勁。”王銳很是直白地說道,他沒說哪裡不對勁,而是因為覺得所有地方都不對勁。
“他的武器應還是三階上品,絕不可能有那威能。”風凌也是分析道,“而且周兄的內力方才四階初期......卻是如此霸道。”
堯沉著臉,緩緩說道:“我聽雛龍姑娘那時低聲說了句會心流·白刃入夢極。恐怕周兄弟是會心流碎夢。”
風凌也是略微知曉這會心流,但旋即反駁道:“不可能。即便是會心流亦不能做到四階戰六階。”
“除非......”風凌微遲疑,但還是將心中之想說了出來:
“除非他悟得了碎夢絕技——追魂!“
各流派的絕技除了是殺招外,還能大幅增強領悟者的內力,雖不至於橫跨一個階段,但也是不容小覷。
頓時房內鴉雀無聲。
絕技乃是大機緣,絕技原卷由流派保管,江湖上亦是有抄本流出,但曾有人出價兩萬兩也是無功而返,其珍惜程度可想而知。
苓青低著頭沒有說話,王銳有些擔憂,但風凌與堯眼中卻不約而同地閃過一絲貪婪之色。也難怪他們會動心,誰不想名震江湖?誰不想腰纏萬貫?
“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否則會有人源源不斷地想來搶奪。”王銳果斷出言道,哪怕沒有周小發救他一命,他也會這麽說。
“這事,其實我覺得不如這樣,正好王哥也為團隊花了不少錢,不如讓周小發抄錄一份咱們拿出去賣,保底能拿兩萬五千兩。到時候花在團隊裡,想必也說得過去。”堯眼中精光一閃,頓時笑呵呵道。
兩萬五千兩!就連苓青也是吃了一驚。
“或者,”堯此時心中還產生了一個想法,
但並沒有表露出來。“或者回頭我們問問周兄弟願意不願意?” 風凌聞言不禁暗暗看了堯一眼,這話說得大義凜然,實際上是什麽鬼點子他可是知道。
“這只是推測!小發萬一沒有習得追魂呢?”苓青連忙勸道,她雖然天真,但也能感受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
“青兒姑娘說得對。”風凌面色一陣陰晴不定後,還是選擇支持苓青。那種事本就不道德,自己想想就算了,還要慫恿他人!風凌不禁心裡對堯產生了一些戒備。
堯望得達成一致的三人,心中大呼可惜,也只能自己找個台階下,說道:“說得也是,此番是我魯莽了。”
“這事別提了。咱們不能為了那點錢出賣自己的道德。”王銳眼中滿是堅決,他手上的槍可以破可以斷,但若心中的那把槍歪了,便再難有所長進。
......
此時周小發全然不知此事,正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
他此時握著刀,站在一個昏暗的村落中,四處都是殘肢斷臂。
村口唯一的一盞燈如鬼火般時明時暗,在霧氣繚繞的村落中映出詭異的氤氳。
老鴉啼叫著,卻是不去啄食屍體。
我這是在哪?周小發茫然四顧,顯然這裡並不是他所熟知的地方。感受到那無比濃重的血味,他不禁皺了皺眉。
他朝村中走去,想就地調查一番,忽的他注意到有一個小孩趴在地上,仍有細如遊絲的呼吸。
“喂!喂!你怎麽樣,這裡發生了什麽?”周小發拍出一道內力,欲穩住孩童的傷勢,但他扶起那孩子後,便發現這孩童險些被斬成兩段,腸子已是翻了出來,只有腰部還有皮連著才讓他沒能分為兩截。
“天殺的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周小發極為憤怒,放下那已是必死的孩童,提著刀就往村深處奔去。
此時他越看越心驚,村中男女老少一個都沒被放過,死相極為慘烈,究竟是什麽人如此心狠手辣?
濃厚的血腥味宛若化為實質,在那茫茫白霧中染成暗血色,一地的五髒六腑斷肢殘臂是老鴉的盛宴,但它只是啼叫著,似哭得撕心裂肺的棄嬰。
他左手掩口鼻,右手提刀,跌跌撞撞地在這屍海中奔走,不適感強烈衝擊著大腦,但他沒有放棄,他覺得元凶還在這村中。
忽的他在前方看見了兩道人影,他連忙衝上前,急切地向那兩人問道:
“可見凶手樣貌?他往何處去了?”
但沒等他說完,他便呆住了。
那黑裙少女滿身鮮血,正從一男子身中抽出劍。
周小發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兩眼發黑,險些一口心血吐出。
那黑裙少女提著劍,歪著頭望著周小發,小臉上有著詭異的微笑。
周小發仰天怒吼,雙眼頓時變得通紅。
他未想它,一刀直接砍向雛龍,身間好似帶著流星劃過。
那一刀直接從左肩甲砍到了右腰,鮮血頓時噴湧而出,但那雛龍卻是毫無痛覺,只是詭異地笑著。
周小發感受著溫熱的血液,不禁愣住了。他竟然連問都不問就將發小削去了半邊身體。
我這是怎麽了?看著半邊身體滑落的雛龍,周小發連連後退兩步,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他呆呆地看向地上那男子,那男子赫然是他自己的樣貌。“雛龍”親手殺了“我”,我親手殺了“雛龍”?
還沒等他回過神,場景一變,又回到方才的村口,那盞燈仍然是那麽的詭異,而地上的屍體已經全部消失了。
這是迷幻之術?周小發突然想起不久前在汴京車馬驛之事,頓時心中大定。
都是假的,這是幻術。周小發這樣想著。為了說服自己,他抽出隨身匕首,猛地向小腹刺去。
“不要!”突然一聲驚呼傳來,竟又是一個雛龍,一個活生生的雛龍。
“去你娘的,每次都用雛龍,煩不煩!”周小發怒罵出聲,但手中的匕首卻還是刺向自己,他隻覺得那“雛龍”越急,就說明他做得越對。
強烈的刺痛從小腹傳來,疼得周小發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看著腹部源源不斷地冒著血,不禁有些抓狂, 隨即他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周小發睜開沉重的雙眼,蘇醒了過來。此時他正躺在客房中的地板上,他連忙爬起來確認了一番腹部,見其完好,才微微舒了一口氣。
此時天已放晴,窗外飄來陣陣茶香,使他昏沉的頭清醒了些許。
我怎麽又中幻術了?周小發有些不解,自逢汴京那事後,自己身上就不停地出現怪事,先是莫名其妙地內力連跳兩小階,然後又斬殺六階強者,後又因沾染血氣變得不能自已。這一切,似乎都與那汴京之事有關,卻又像宿命相逢一般。
“小發,我進來了。”門外響起雛龍的聲音。
周小發連忙拍了拍衣角上的灰塵,前去開門。
“你沒事吧?怎麽感覺你臉色有些白?”雛龍已經洗去了血汙,換了一身乾淨衣裙,擔憂地看著他。
“我剛才好像又進入幻境了。”周小發坦然地說道。
“!?”雛龍一臉震驚,連忙低聲地說道:
“這裡可是杭州城,迷天盟不敢出手的。”
“但我剛剛的確又進入了幻境。”周小發也是無奈道。
“說說這次遇到了什麽。”雛龍神情恢復冷靜,歪著頭,俏生生地盯著周小發。
“這次我先在一座滿是屍體的孤村中,而後......呃!”
周小發難以置信地看著穿胸而過的劍,艱難地轉頭看向雛龍。
雛龍一臉冷色,持劍的手猛地順時針一轉,只見血線頓時斷了閘,噴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