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聳立,層山疊嶂,這是天徽山給人們的一貫印象,如今,雄偉猶在,更添生氣。時光荏苒,白駒過隙,略一算來,文林書派已經成立近三十年了。
三十年間,文林書派雖偏安浮世一隅,猶心向大道之行。在文林七子的治理下,終護得一方安寧,越來越多為亂世江湖所不容的尋常平民紛紛來到天徽山腳下,定居謀生。隨同而來的,也不乏躲避仇家之輩,相應地也引來了一些江湖爭鬥。
四年前,發生在天徽山腳下一個美麗自然、充滿田園氣息的村莊,煙柳村的一場惡鬥便是極具代表性的縮影。
海屋派,盤踞煙沙海岸,以販賣海鹽水產營生。一場突如其來的海瘟,令使派內損失慘重,為了挽回營收,海屋派不惜恃勢威壓平民,強銷強賣。煙沙海遠離州府管地,所謂“天高皇帝遠”,只能聽之任之。亦有百來戶海濱居民不堪其擾,大規模遷走他鄉,以趨避之。未曾料及,海屋派惱羞成怒,竟發起四海追殺令,意欲將他們這些“逃犯”屠戮殆盡。
這些出逃的海濱居民中有一部分來到了天徽山這片土地上,但很快就有追殺的海屋派門人找到了這裡,就在他們要對這些無辜海民痛下毒手的時候,只聽得一陣清脆尖銳的劍鳴之音傳來,一個手持墨黑長劍,面容冷漠,身形秀挺的滄桑劍客從天而降,谷辟塵,沒有說一句多余的話,想是見多了這種欺軟凌弱的畫面,不到片刻,一眾海屋派弟子盡數伏誅。
對待惡人,不必劍下留人!
獲救的出逃海民幸免於死,終得以在這天徽山腳下重新安了一個家。又過月余,海屋派卷土重來,這次竟來了海屋六怪中的四怪。
谷辟塵向來孤傲,獨自迎戰,卻因無名宵小暗下海砂毒而功力大減,不敵四怪的四方陣法,被迫使出了自損殺招——天淚七式,擊退四怪後他也力竭倒地,後來被一名路過的農婦所救,於農家養傷三日,外傷幾已痊愈,身上的海毒卻仍存七分。
農婦姓程,名英華,是這煙柳村的土著居民,其祖祖輩輩世居此地,已過數百年。那日,她上山刨完野菜後於返家路途上,偶見一人橫躺山路中央,奄奄一息,便將其帶返家中,悉心救治。
是日清晨,谷辟塵盤膝坐起,凝神運氣,約半個時辰後吐出一口黑血,心道,“好霸道的海砂毒,看來僅憑真氣驅毒實難盡除!”
忽聽叩門聲響,谷辟塵尚未答話,只見門開走進一人,正是當日救下谷辟塵的那名農婦。農婦進門後,發現坐起的谷辟塵,這才開口言道,“俠士,你醒了!”
谷辟塵答道,“恩嫂勞心,救命之恩,谷辟塵銘感五內!”
“噫!”農婦頓了一下,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谷辟塵面前。
“恩嫂,這是為何?”谷辟塵連忙起身,欲扶起婦人,同時不解地問道。
“俠士忍聽,老嫗身衰,恐不久人世,老倌兒早走於先,唯余一子。俠士大名,遐邇皆知!唯盼俠士能撫他成年,不至無依孤苦!”農婦挽襟拭淚,叩首連三。
谷辟塵躬腰挽起婦人,向天指誓,“恩嫂寬心,但教谷辟塵一息尚存,定護他一生周全!”
農婦再謝,旋即走出門外,片刻後帶回一名少年。少年膚色略黑,身形瘦弱,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上尤為引人注目,谷辟塵第一眼看到他,就生發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楓兒,這位是咱們村北二十裡外的那座天徽山上的谷大俠,
今後,娘就把你托付給他了,娘也不能再騙你了,娘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你今天就隨這位俠士上山吧!在山上你會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記住,以後一切大事都要聽從谷大俠的安排,你向來溫順懂事,娘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對嗎?”農婦濕潤著眼眶,撫摸著少年的頭溫柔地說道。 少年炯目微微泛紅,堅定地點了點頭。
此情此景,谷辟塵也不由心起一陣悲愴,接過少年的手,和婦人禮別後,便朝向天徽山的方向出發。
“娘,我每個月都會回來看你的。”
“好,好,在山上要聽谷大俠的話!”
“記住了,娘,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是母子二人最後的對話,婦人並沒有等到一個月後,少年走後的第十八天,她就在睡夢中離開了這個塵世。
谷辟塵帶著程慕楓回到天徽山上,安頓好他的住宿,便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開始他是打算收程慕楓為關門弟子的,不僅是為了報答農婦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也是確實喜歡這個孩子。所以當農婦將其托付給他的時候,他絲毫沒有考慮過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要比派內許多三代弟子的歲齡還要小一兩年,更是沒有一點武功底子,也過了最好的奠基階段。但是離開村莊前,那名婦人曾避開程慕楓再三懇求他,不要讓程慕楓習武,她不想這個孩子踏入江湖……
谷辟塵思忖再三,文林書派雖號稱“以文立派”,自己卻是絲毫不通文學的,其余六子即便文采斐然,卻也是文武雙休,況且二、三代弟子中也都是習武居多,如若沒有一技傍身,即便在這天徽山上,小慕楓也難以立足啊!
片刻之後,谷辟塵滄桑的臉上浮現一絲喜色,“我怎麽把他給忘了,這一老一小倒是十分相配!”谷辟塵心道,隨即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啪!”
另一間與谷辟塵房間規格相同的屋子中突然傳出一聲拍打桌案的響音。
“四哥勿怒!你也該再收個徒弟了,現在文林書派七脈之下,唯有你是空門長老,孑然一身,難道你還記掛著……”
“呸!我怎會為那孽徒掛心,我不是說過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個不肖弟子嗎?”谷辟塵話未說完,便被文林第四子——杜聞窗打斷,正欲回話,門外這時傳來一陣叩門聲。
“進來!”谷辟塵應道。
只見一名身著派服,胸前有一個黑色“文”字的二代弟子走了進來,這名弟子屋內二人也都識得,正是文林第三子白忝生門下大弟子,秦覓峰。
“覓峰見過四師叔,正好,五師叔也在,二位師叔,掌門師伯急召兩位前往文林堂議事。”秦覓峰微躬見禮道。
杜聞窗不語。
谷辟塵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們很快就會過去。”
秦覓峰退出房間,從外面合上門扇。離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心裡疑惑道,“四師叔今天好奇怪啊,怎麽一直板著個臉,難道我不小心什麽地方冒犯到他了?”
谷辟塵看了眼杜聞窗,歎了口氣,道,“四哥,收程慕楓為徒的事我希望你還是再考慮考慮,當然誰也無法勉強你做決定,現在我們就前去文林堂吧!掌門大哥發出急召,定有要事相商!”
“你走你的,我自己走,我還會比你先到!”杜聞窗依舊板著個臉。
谷辟塵頓時哭笑不得,隻得強忍笑意道,“噗,好好,那我就自個兒先去了!”推開房門,飄然而去。
這位四長老雖已年歲不小,卻仍然有著孩童般的脾性,較起真來,常常令人忍俊不禁。
谷辟塵到了文林堂,果然,杜聞窗已經後發先至,不無得意地瞥了谷辟塵一眼,谷辟塵又是一陣無奈。
環顧廳堂,左右雙排各空了一個座位,谷辟塵走向右側第二個空位,但見左側第一個座位上依舊空著。開言道,“掌門,為何不見篤大哥?”篤行遠雖位居次席,但年歲為首,是以其余五人皆稱其為“篤大哥”,稱呼蘇廣學則為“掌門”、“掌門大哥”。
“抬上來!”
一道渾厚的聲音自廳堂中央座席傳來,這時四名胸前衣物上紋著灰色“文”字的三代弟子抬著一副棺槨徐徐走進正廳,棺木落地。
“二哥!”
谷辟塵騰地一下站起,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