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訓練和戰鬥的本能反應讓艾德第一時間閃避開來。只不過他沒有第一時間展開『湖泊』屏障,這只會在人群中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騷亂。
然而片刻之後,什麽也沒有發生。眼前的男人似乎僅僅只是被炎熱的天氣和饑餓逼得昏倒了。
躁動不安的人群正聚焦在那個口沫橫飛的工頭身上,誰也沒有發現這樣一個瘦弱無力的男人,他就像芸芸眾生的一個縮影——無人注意地到來,無人注意地離去。
艾德靠了過去,將手背搭在他的額頭上。男人黝黑的皮膚像炭火一樣滾燙,嘴唇如同荒地一樣龜裂開來,鬥大的汗珠正從他的臉頰劈裡啪啦地落下。
典型的中暑症狀。艾德判斷道,雖然這種情況在高溫作業的勞工身上很常見,但卻不可輕視——如果放著不管,情況可能會繼續惡化,甚至出現器官衰竭。
怎麽辦?雖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
這並不代表他會冷漠地看著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人死掉。艾德將人抗了起來,嚴重失水的身體很輕,對非凡者來說並不比一個空木箱子更沉。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有人中暑了。”在注意到有人中暑後,憤怒的人群竟然也表露出了一理性的溫存,勉強讓出一條狹窄的縫隙來。
艾德擠開了人群,在烈日下尋找著一處蔭蔽處將人放下。
“你還好嗎?”他問道。
“嗯……”男人發出一聲輕如蚊呐的呻吟,證明至少還有意識。
但這還不夠,男人的體液正在流失殆盡,必須補充鹽分和水分。他需要些找些淡鹽水給中暑者補充水分,可眼下四周被圍得水泄不通,上哪裡去弄呢?
“給。他需要補充點水分。”
一個身穿藍色背帶牛仔褲和工裝的男人從身後走了過來,遞給艾德一瓶飲料——
那是一瓶晴空汽水。一瓶的售價為6便士,和碼頭工人們所要爭取的時薪相當,不像是穿這身衣服的人能喝得起的。
“你是誰?”艾德警惕起來。雖然對方穿著工裝,但頭髮卻仔細打理過,不禁顯得有些可疑。
見艾德沒有接過飲料,工裝男人豪不在乎地笑了笑,自己走到中暑工人的身邊,按下瓶口的彈珠給他灌了一些汽水進到嘴裡:
“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你戴著一頂工人的帽子,腰裡卻別著貴族老爺的手杖,你究竟站在哪一邊呢?”
“凡事不能以貌取人。戴著工人的帽子並不能說明我是你們的朋友,別著貴族老爺的手杖也不代表我是你們的敵人。我隻站在我自己這邊。”
艾德看著工裝男人說道。他的五官比較粗糙,額頭寬大、眼距又偏長。盡管梳著油頭,但這並沒能讓他看上去更加英俊,反倒有些像是街頭癟三。
“很好,只要你不是我們的敵人就夠了。我是這兒的工人,你可以叫我馬文。”
給中暑者喂下大半瓶汽水後,男人一隻手端著汽水瓶,另一隻手懸在半空,爽朗地笑著等待著艾德的回應。
“你好,馬文……”
用獨眼蜘蛛搜索了周圍確定沒有埋伏後,艾德伸手與對方象征性地握了一下:
“說起來,這附近的商鋪都關門了,你從哪裡弄來這瓶飲料的?”
“我偷來的,從堆在碼頭的貨箱裡。”
馬文又從身後變戲法似地掏出兩瓶汽水出來,
拇指按下彈珠遞給艾德。 “這麽熱的天隨時都有可能有人中暑,所以我乾脆偷了一整箱。你要想喝嗎?”
“聽上去好像是違法行為。”
艾德沒有接過汽水, 站在原地說道。雖然他不會主動去檢舉對方,但他也不想被當做共犯。
“那又如何呢?你是想一動不動地當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還是想真正行動起來救人一命?”
“肆無忌憚”這四個字仿佛化作刺青刻在了馬文的臉上,見艾德不肯喝,他自己對著瓶子吹了起來。
“既然有你在這邊照看著,我手頭還有事,就先走了。”
艾德不想與他再做糾纏,畢竟已經耽誤了好幾分鍾了。就在他想要回頭的時候,中暑的男人叫住了他:
“等等,好心的先生。怎麽稱呼你?”
“哦,沒必要在乎我這麽一個過路客,再會了。”
謹慎起見,艾德連稱呼也沒留下,加快腳步離開了這裡,同時讓獨眼蜘蛛留在身後偵查二人的動向。
所幸,馬文並沒有跟蹤他的意思,只是繼續蹲在原地照顧中暑男人。
又穿過幾道人群,艾德終於來到了約定好的地方,他遠遠地望見了胖瘦二人組,其中的尖嗓子背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黑色挎包。
他卸下肩上的黑色挎包拎在手裡,朝著二人的方向走了過去,二人也向他靠攏。
最終,在擁擠的人潮中,艾德與二人組調換了手中的挎包,艱難地從人群中擠了出去,繼續相向而行,直到走出了碼頭區。
應該沒人跟過來。
在反覆確認過無人跟蹤後,艾德在一個小巷子裡停住了腳步,打開黑色挎包——
裡面是厚厚的一遝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