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在那次事件後的第四年吧,奎茵也加入了神調局。我隻記得剛來神調局的時候她還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轉眼已經這麽大了。”
羅溫掀開窗簾的一角,此刻微微發亮的繁星密如羅網,環抱月盤。他用銳如鷹目的雙眼凝望著冷峻星空:
“她過去執行起任務來的模樣就像是在自殺——用身體吸引火力、拿手臂卡住劈砍來的武器,又或者和敵人扭打著從幾十米高的地方滾下來,然後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
“您說的這些,恐怕現在也沒有太多變化。”艾德附和道。
他見過奎茵戰鬥時的模樣,如果不是那奇跡般的自愈能力,她早已經死了幾十次了。
“給她動手術真是要了老命。每次我都要花上好幾個小時,才能把彈片或者箭頭之類的小玩意兒從她身體裡挑出來。然後過幾天又會再重複一模一樣的手術。”
說著,羅溫嘴角的一抹笑意轉瞬即逝:
“她是唯一一個敢在手術台上和我開玩笑的患者,裝得好像已經習慣了疼痛,但其實她的演技一向很糟。”
艾德的輕歎頓時在馬車的輪轉聲裡消弭無蹤。他摘下手套,雙手搭在手杖上,古樸的銀色杖身在月光下純白如雪。
“奎茵似乎很仇視奧莉維亞……?”他繼續追問道。
之所以這樣推測,是因為奎茵始終不願提及自己的姓氏。在與伊塞克長老交手的時候,奧莉維亞小姐的歌聲甚至足以令獸化狀態的奎茵一度放棄攻擊自己,向著她的方向追去。
“說來話長了……”羅溫有些猶豫,但話已至此,他還是說了下去,“雖然奧莉維亞和奎茵從未談及那晚發生的事情,但伊頓還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發現兩個人都倒在血泊之中,只找到一把已經被咬得扭曲變形的轉輪手槍,裡面的子彈已經打空。”
“所以伊頓推測,兩人共處密室的時候,奧莉維亞手中其實還留有一把手槍護身。”
“看見奎茵的身體發生變異後,奧莉維亞舉起手槍想要自保,卻始終遲疑不定,未能扣下扳機。而獸化狀態下的奎茵望見槍口,便認為奧莉維亞打算傷害自己,於是撲向了奧莉維亞。”
“直到奎茵將她的小拇指撕咬下來,奧莉維亞才在慌張之下對其開火反擊。受傷後的奎茵愈加凶性大發,進而導致了慘劇的發生。”
艾德望向奧莉維亞的右手。他記得,在黑色手套之下,有一根金屬手指代替了原本的小拇指。原來那是奎茵留下的傷痕。
“其中一枚子彈擊透了奎茵的顱骨,沒入了她的大腦。哪怕鋸開顱骨,也難以找到子彈的具體位置,即使已經做了37年的外科醫生,如今我也沒有信心完成這樣的手術。”
說這話時,羅溫慚愧地低下了頭。
艾德微微張開嘴唇,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他想說些什麽,思索著是否有辦法能夠修複兩人的關系。但最終,這些想法都在腦海中消散了。他不得不承認,有些傷口是永遠也愈合不了的。
“自此之後,我們向皇家學會提交了相關的說明,希望能夠找到某種科學方法抑製住奎茵的獸化病——或者在必要時執行最後手段。”
“……皇家學會會長,首席工程師萊博維茨爵士對奎茵的情況非常感興趣,提供了一副由他親自設計的〖電休克拘束項圈〗。一旦佩戴者進入獸化狀態,項圈便會產生強電流並造成劇烈痛苦,
通過條件反射來阻止獸化病的發作。” “……當第一階段的「抑製模式」失效,佩戴者進入獸化狀態時,會將輸出功率升至6.5倍並進入「麻痹模式」。懲罰模式的目的在於用電擊麻痹徹底癱瘓佩戴者,如果三分鍾內無法從獸化形態中恢復,拘束項圈將會進入第三階段的「終結模式」——在10秒內徹底引爆自身的電擊陣列,殺死佩戴者。”
殺死佩戴者……
一股徹骨的寒意如同深海中的碩大陰影,遊過艾德的全身。
“有什麽辦法能夠讓奎茵迅速從獸化狀態中恢復過來嗎?”他問道。
“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等到它被拘束項圈徹底麻痹,然後使用裝有絕緣托的針筒為其注射150-250倍劑量的鎮靜劑。”
“如果用鑰匙強行打開項圈呢?”
“這是極其冒險的做法——強烈的電流會在開鎖時傳導到你的身上,即使非凡者也很難承受得住。況且失去理智的奎茵遠比項圈上的電流要危險得多。”
“我明白了。總共只有一把鑰匙嗎?”
“總共兩把。除了伊頓的鑰匙以外,奧莉維亞手中還有一副備用鑰匙。艾德,聽我說——”
羅溫的聲音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變得語重心長:
“從同意戴上那副項圈起,奎茵就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她絕不是神調局第一個被犧牲的探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不要拿你自己的性命去冒險——這不值得,也不符合調查員的行為準則。”
“如果換作您呢?您會用自己的生命來救奎茵或者其他人嗎?”艾德反問道。
羅溫沉默半晌,最後還是誠實地答道:
“我活得夠久了,換一條更年輕的生命並不吃虧。”
他是這裡最年長的探員,即使伊頓與他相比也要年輕許多。
“來到這裡的每個人都有一段想要逃離的往事,所以我們才會選擇加入永無止境的殺戮,義無反顧。”
“……死亡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