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漸烈,亭午來臨。
洪惜官站起身來,走出帳篷,抬頭看了看天色。隨後又走回帳篷,拿起竹筒中的箭令道:
“午時已到,斬立決。”
箭令落地,聲音清脆回蕩。
大漢踏步而來,登上高台,手中大刀猙獰。
“都已經午時了,怎麽還不來?”
見此一幕,場外的付卿卿終於露出了緊張的神色,緊握的雙手,手指捏的泛白。
袒胸露乳的劊子手,將手中的大刀噴上一口老酒,然後拿出一塊抹布將酒漬擦乾。
士兵已經將付仕閑身上的枷鎖解開,將他的頭按在了木梗上。
洪惜官揚聲一喝:
“行刑”
聲音剛落,只見劊子手已經舉起手中大刀。刀光照人,刀尖斜指蒼天,蓄力欲斬。
就在大刀將斬未斬之際,就在付仕閑人頭將落未落之刻
熟悉的橋段,來臨了。
“刀下留人……”
只聽,聲音由遠而近,只見,人影匆忙而來。
來者是一位婦女,身上穿白色喪衣,手上提著一個竹籃,來到刑場外卻被兩名士兵攔下。
她正是付仕閑的親生母親,李韶華。
李韶華被攔住,想闖也闖不過去,隻好朝裡面大喊道:“洪大人,還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通融通融,讓我喂我兒吃最後一頓飯。”
劊子手聽見喊話,遲疑的看向洪惜官。洪惜官不耐煩的揮了揮衣袖,道:“快一點,我隻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別耽誤了吉時。”
兩名士兵放行,讓李韶華進入了刑場。
李韶華徑直來到高台上,看著明顯憔悴了很多的付仕閑,瞬間眼淚汪汪的流了下來。
“仕閑,你受苦了”,李韶華捧著兒子的臉道。說著還邊用手擦去付仕閑臉上的汙漬。
“娘……”,付仕閑看著眼前這個初次相見的娘親,不知怎地,心中竟有著濃濃的親切之感。
“來,先別說話,娘喂你吃飯,娘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青筍炒肉”,說著,李韶華從籃子裡端出幾個碟子放在地上,每個碟子都盛有菜肴。
娘,其實我根本就不喜歡吃筍……付仕閑不忍心拆穿娘親根本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的這個事實。
隻好開口道:“娘,我不吃”。
“為什麽?仕閑,這些可都是你最愛吃的菜。”
我在來的路上已經吃過了……付仕閑搖了搖頭道:“我吃不下”。
“對了,娘,爹與大哥他們為什麽沒有來?”
李韶華悄悄打量了一眼帳篷方向,隨後小聲的道:“你爹和你大哥他們昨日便去了清華宗,請她來救你”。
“目前的情況,也只有她能夠救你了。”李韶華神色黯然的道。
聞聽此言,付仕閑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如仙女兒一般的高冷身影。
母親口中的“她”,便是從小與自己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吟月菱。
七歲那年,吟月菱的父親帶著她逃難到了皇都外,撞見了剛好出城辦事的付權寬,是付仕閑的父親付權寬見他們可憐,所以偷偷擅用職權將他們父女二人帶入了皇都。
要知道,偷渡到皇都可是殺頭大罪,而擅用職權幫人偷渡更是大罪中的大罪。
付權寬頂著滅族的風險將其二人收留在家中,而不久之後,吟月菱的父親就去世了,本就重傷在身的他,最終還是沒能挺過來,盡管付權寬給他請了很多皇都有名的醫師也無力回天。
吟月菱的父親去世之前,將自己的女兒拜托給了付權寬,看著付權寬答應之後,他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那時候的吟月菱只有七歲,雖然很多東西都還不懂,卻也能夠記事。
從此,她便生活在付家,與付仕閑一同讀書,與付仕閑一同長大。
家裡有什麽好吃的,付權寬會給她先吃,好看的衣裙給她先買,好看的首飾先給她戴,幾乎什麽都以她為先,很多事也都偏向於她。對她簡直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女還要好,以至於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付仕閑都覺得她是父親從外面帶回來的私生女。
付仕閑人小不懂事,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了母親,他永遠忘不了母親在聽了他的話後的那一瞬間,眼神中閃過的可怕神情……。
其實,之所以對她偏心,也無他,只是按照付權寬的話來說,這個世上她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她失去的已經太多,已經沒有可以再失去的東西了。
至少付仕閑他們還有兄弟姐妹,還有父母,而吟月菱則什麽都沒有了。付權寬想的是把更多的東西給她,讓她能有一個完好的童年,不用受到以前的事情牽絆。
可她還是變得沉默寡言,有什麽事也從不對外人說,一直一個人埋在心裡……。
一直到十五歲那年,清華宗到皇都來招收弟子,而付家剛好有一個名額,本來一開始的打算是讓付仕閑拜入到清華宗的,只是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付權寬還是把這個名額給了吟月菱。
為此,李韶華跟付權寬三天兩頭的就因為這事兒吵架。
李韶華每次吵架吵不過,就把這事兒拿出來說,也每次都把付權寬懟得啞口無言。
好在蒼天有眼,給了那可憐的丫頭一個機會。在去到清華宗的第二年,吟月菱就因為天資絕頂,被清華宗封為聖女,成為清華宗年輕一代的話事人,在整個九天皇朝都享有很高的名譽。
清華宗雖然也在九天皇朝境內,卻不受皇朝管轄。
因為九天女皇開朝之初就與清華宗掌門有過協議,清華宗在九天皇朝內開宗立派,招收門徒,而清華宗則幫助九天皇朝一起抵禦孽靈的侵蝕和抵擋來自其他皇朝的威脅。
……
回到菜市口。
付仕閑眼神中既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此刻的付仕閑,內心是極其複雜的。
既怕她來,又怕她不來。
她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
“好了,時間到了,該行刑了”,遠處的洪惜官不耐煩的道。
劊子手晃了晃手中的大刀,示意李韶華離開。
李韶華忙道:“等一等,官爺,您的刀快不快?”
劊子手道:“你放心,我的刀很快的。”
“那您待會兒動手的時候一定要乾淨利落一點,切口一定要整齊,我兒從小就有個怪癖, 什麽事都要整整齊齊的。還有就是,脖子要留七層在頭上,不要多也不要少,您一定要注意啊!可千萬別砍歪了或者砍斜了。”
殺個頭還有這麽多講究……劊子手無奈道:“我盡量”。
“什麽叫你盡量,你得保證,保證你不會砍歪或者砍斜。”
劊子手幾乎用吼的道:“好,我保證,保證給你兒子砍得整整齊齊的,這樣行了吧?”
“不行,你得立個字據,萬一你要是失手了,脖子給我兒子砍多了,或者砍少了,那該怎麽辦。”李韶華不依不饒的道。
“夠了”
洪惜官拍案而起,怒斥一聲道:“你到底鬧夠了沒有,如果你膽敢再阻撓行刑,休怪本官對你不客氣。”
“來人,將她帶下去。”
話音方落,兩名士兵走來,將李韶華趕出了刑場外。
洪惜官看向高台,隨後再扔一枚箭令,道:“行刑”。
場外的李韶華與付卿卿看見這一幕,皆是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她們已經無法再拖延時間了,卻遲遲沒有見到救兵趕來。
難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兒?
難道二哥真的要人頭落地了?
箭令落地,付仕閑抬頭看著劊子手道:“大哥,商量個事唄!”
劊子手看了他一眼,冷漠的道:“你不要妄想用一些話來打動我了,我在菜市口砍了十年的頭,我的心已經跟手中的刀一樣冰冷。”
話語剛落,劊子手已然舉起手中大刀,毫不猶豫的揮斬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