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天氣還是挺好的，我和左一航一人靠著一根旗杆，百無聊賴。

　　“學長，你騙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

　　來往的學生都忍不住駐足朝著我們看一會兒，人多了我一般會選擇低頭。但左一航不一樣，他衝著熟人揮手，對著學妹微笑點頭，應付的輕車熟路。

　　絲毫看不出那是在受罰。

　　“他們怎麽罰你的?”左一航問我。

　　“罰站加3000檢討。”我回答。“你呢?”

　　“我比你好。”他很得意，“十遍中學生行為規范，順帶還可以放兩個星期的假。”

　　休學兩周，你得意個錘子啊?

　　“你應該感謝我的。”

　　感謝你讓我平生第一次以反面人物的形象走上升旗台?

　　“夢伊會對你有好感的，她可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

　　“你……”我蒙了。

　　“我為什麽這樣做?”左一航臭屁的笑了起來，“這是我對你的考驗，恭喜你，獲得了和我公平競爭陳夢伊的機會。”

　　同喜同喜啊——個鬼啊，左一航你有病吧，少兒頻道看多了嗎?

　　“陳夢伊是個看上去很強勢，內心卻很脆弱的女生，喜歡他的男生，一定要有能力保護她。”

　　“你覺得我有這個能力嗎……”我忽然泄了氣。

　　“就目前來看，你只是暫時有這個資格。”左一航撩了撩的他的劉海，他可能自認為那樣會非常酷帥。

　　當然，這在我看來其實是很非主流的一個動作，根本沒有任何深度。我覺得對於男生而言，最酷帥的動作，永遠應該是拿筆沉思的瞬間，眉頭微微皺起的時候。

　　跑題了。

　　“誒，你和陳夢伊為什麽分手的?”我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好奇。

　　“我不想告訴你。”

　　“哦。”也是，合情合理。

　　“順便提醒你一下，孟成。”左一航忽然恢復他往日的桀驁，“在陳夢伊真正接受你之前，不要試圖去觸碰她的底線。”

　　底……底線，左一航你這個禽獸！

　　“性格上的底線。”

　　……

　　跟你說話真是要氣死我。

　　左一航沒有站一下午，他站了一節課後就被他大腹便便的爸爸帶走了，他走的時候，表情非常的悲壯，完全沒有往日的處事不驚。

　　我都有點同情他了。

　　*

　　“你是不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我邁著酸的不行的腿走回教室的路上，碰到了陳夢伊。

　　左一航這回真的沒騙我，陳夢伊會主動找我說話，這種事基本上只要晚上做夢的時候才可能發生。

　　我隻好撓頭傻笑。

　　“站了一下午，渴不渴?”她給我遞了一瓶水。

　　她的手指骨節細長分明，午後的走廊人來人往，陳夢伊就這樣伸著手看著我，她的長發扎起馬尾，鬢角的頭髮在風裡擺動。

　　我本來想說著該說些什麽應景的話的，但實際上我說的是:

　　“想上廁所。”

　　“去吧。”

　　“誒。”

　　那本來是的非常浪漫的事，直到我從廁所裡跑了出來，兩隻剛洗完的手還在校服上蹭著接過她的水。

　　“好好上自習。”然後陳夢伊就走了。

　　事後，我還為自己低情商的表現懊悔了一個晚自習。

　　*

　　陳老大晚上和往常一樣，依舊在我回小屋之後的半小時才帶著滿身的熱氣上樓，然後是洗澡，

洗衣服。　　只是這次，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房間裡睡覺，而且穿著睡衣披著校服走到了我的房間。

　　那其實並不難，我的房間的門一直到我睡覺的時候才會反鎖。因為小屋裡的那些人經常無緣無故的敲我的門，後來我就習慣了，也省的老是要翻身起來開門。

　　陳夢伊隨便找了個椅子就坐了下來。

　　“為什麽那麽做?”她忽然發問，直奔主題。

　　“啊?”我一時間沒有立刻就反應過來她問的是哪件事，好在，我腦子轉的還算快的。

　　“我覺得那老頭挺過分……打抱不平！”

　　“是左一航慫恿你的，對嗎?”

　　她一句話就打斷了我所有的表演。

　　“不是，不是左一航。”我馬上反駁她，“我想幫你，我真的想幫你。”

　　“為什麽?”

　　為……什麽?我剛剛應該把鍋推給左一航的。

　　“因為……”

　　她不說話，只是看著我，我不敢看她。

　　“我喜歡你。”我的呼吸有點顫抖。

　　在我抬起頭看陳夢伊的時候，她的眼神依舊如同平常一樣清澈明亮，卻失去了那點漫不經心。

　　我的心咯噔一下。

　　“可是孟成，我不喜歡你。”

　　時間，定格。

　　“我從來沒有暗示過你什麽，也沒有拉扯過你，我對你的關心不過是因為你是我的學弟，是這個小屋的一份子你明白嗎?”

　　不，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不是的，不應該是這樣……”我猛的站了起來。

　　“你聽著，我不會喜歡你，也不會喜歡任何男生，對左一航是這樣，對你也是這樣，好好做你的乖學生，不要做沒有意義的事。”

　　沒有意義的事……

　　“陳夢伊！”我一瞬間脫口，聲音大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回想起這幾個月和她發生過得每一件事，我完全猜不到現在她會說這樣的話。我以為一切都是朝著好的那一面發展的，和她經歷過每一件事都是融化我心裡的一塊火炭。

　　難道對於她來說不是嗎?

　　“沒有意義?那之前的所有，那些明裡暗裡的關心，都是什麽意思?”我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

　　“你不會希望我說出來的。”她歎了口氣。

　　“你還怕我會不好受嗎?”我的語氣已經變了。

　　陳夢伊直直的看著我，而我也沒有躲避。

　　這是我們第一次對視，卻沒有任何溫情可言。

　　“你第一次喝醉的時候，和我說了很多，關於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

　　我沒有馬上反應過來，因為我的腦海裡並沒有出現過她說的場景。

　　但我很快，就全明白了。

　　“還需要我多說嗎?”陳夢伊的語氣很冷。

　　“還用說什麽呢?”

　　我慢慢的低下頭，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可笑。

　　“原來，是可憐我嗎……”我坐在床上，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

　　陳夢伊走後，我慢慢的冷靜下來思考著這段對話的重點和意義。

　　我漸漸的理解了。

　　有時候，男生和女生之間的相處，也許並不需要什麽感情鏈接。

　　就好像我在和瞿小靜及身邊的其他女同學相處時，我對於她們的那種不以為意一樣。我們和大部分身邊的人的關系都是如此，他們並不是需要我，而是把需要我當做一種樂趣，而一旦這種樂趣過了線，那就會被當成一種負擔，就像那些和我玩的很好的同學，在相處之外的時刻，我從來都不會關心他們在幹嘛。

　　這個，就叫做普通朋友。

　　我竟然能悟出這樣的道理，這也許算的上是一種成長吧。

　　我躺在床上，心慢慢的冷了下來。

　　*

　　第二天，我在升旗台上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把那份3000字的檢討書念完了。文字很長，廢話很多，既不深刻也不流暢。

　　甚至在念完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麽。那不過是個過程而已。

　　誰也沒想到，集各種好學生特點為一身的孟成，既然真的犯了這麽大的錯。

　　雖然那劉老師時時刻刻都喜歡辱罵學生的習慣，凡是被他帶過的學生都是有目共睹。但畢竟是這麽反常規的事，而當事人，本來不應該有任何動機。

　　我不知道後面大家會對我怎麽看，但最有可能的，他們很快就會忘記。

　　我其實也想忘掉我那晚悟出的道理，但後來我就明白了。我其實並不用刻意去逃避或者是面對這個道理，因為在我不知道之前，它本來就一直存在。

　　我忽然間，失去了對於青春期的那種情感的神秘感和向往。

　　甚至，有些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