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在客廳閑聊，吃了水果，又吃之前買回來的精致點心。

　快到中午，白子、上原萌枝、諾依她們回來了。

　大袋小袋，不知道都是些什麽。

　糸見雪姐妹看了三人一眼，目光放在諾依身上。

　金色長發，纖細的腰身，傲挺的胸脯，華麗的裙子，優雅古典，有著超越世俗的童話之美。

　兩人沒見過她，但能感受她身上屬於式神的氣息。

　“清素哥，”上原萌枝把購物袋丟在客廳入口，走過來，“剛才逛街的時候，有人調戲諾依姐！”

　“怎麽回事?”源清素收起笑容。。

　“是普通人，被我謔謔謔——”白子對著空氣亂拳，“打了一頓。”

　按捺不住興奮的上原萌枝，仰慕道:“白子好厲害！那三個流氓根本不是對手！簡直跟香港電影一樣，太帥了！”

　“這有什麽，哼。”白子手背在身後，挺起沒有的胸脯，“1970到1980年，我參加女初中生暴走族，從東京殺向千葉，又騎著摩托車，搖著旗幟， 沿著海岸線， 一直殺到宮城縣。

　“然後越過縣道，翻過大山， 衝下山坡，把岩手縣的暴走族全部打倒，樹立不可動搖的王者地位。

　“拿下岩手縣後，一身血的我， 厭倦了暴走族的生活， 返回東京，將頭目的位置交給一位幹部。”

　說到這兒，她歎了一口氣。

　“我還記得她的名字，美奈， 京華女子中學的初三學生， 總是穿著長到腳裸的百褶裙，打架不要命，如果還活著，現在應該， 嗯——多少歲來著?反正是個老太婆了。”

　一客廳的人， 都看著她。

　上原萌枝以走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快速走向沙發，然後機器人似的，在源清素身邊坐下。

　“清素哥， ”她像電影裡酒宴上交流情報的臥底， “白子，是中二病?”

　源清素瞅了眼緬懷過去的白子， 同樣用酒宴上臥底交流情報的姿勢， 附耳對上原萌枝說:

　“她高一了。”

　上原萌枝像聽見一樁重大情報的臥底似的，微蹙著眉，神情嚴肅地點頭。

　“你們兩個嘀嘀咕咕說什麽?”白子對別人的目光十分明銳， 不知是出於當年暴走族的經歷，還是個子矮小。

　修行者裡居然也有暴走族?長見識了。

　“請教學習！”上原萌枝很有精神地回答。

　“學習?”白子狐疑地盯著兩人。

　“泡沫經濟時代。”源清素一本正經地說。

　他們兩個聯合起來， 從小到大不知說了多少謊話。

　“什麽泡沫?”白子依舊不放心， 懷疑他們說自己壞話。

　“1980年代後期到90年代初期出現的一種經濟現象。”不愧是應考生， 上原萌枝的知識儲備相當豐富。

　“我怎麽不知道那段時間有什麽泡沫?”

　“我先回去了！我媽喊我吃飯！”不愧是滑板社的成員，上原萌枝溜得就是快。

　她走後， 諾依也從冰箱裡拿了各種吃的，一個返回臥室， 心裡只有剛買的遊戲。

　白子把目光看向源清素。

　“現在坐在客廳的人， 也不知道給她們端水果的窮小子， 將來會是天下之主。”源清素說。

　“少自戀！”姬宮十六夜邊看書，邊笑罵一句。

　“天下之主?”糸見沙耶加好奇道。

　源清素張開想說什麽，話到了嘴邊，想起母親還在身邊。

　為了不讓她擔心，他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預言不是那麽說的嗎?怎麽說來著?”

　他看向神林禦子。

　“源氏清素，宰割列國，並吞山河， 威加四海，一統天下。”神林禦子優雅地拿著一瓣橘子， 略帶笑意地說。

　“對！”源清素拍了一下自己腿，“就是這個！”

　“胡說八道。”綾子責怪道，“別人怎麽說你， 你就怎麽信?明天你回東京，多得是諂媚、阿諛、奉承等著你。”

　“什麽諂媚、阿諛、奉承，我都不聽， 我只聽媽的。”源清素是個聽話的好兒子。

　綾子好笑又無可奈何。

　“明天回去?”糸見沙耶加捕捉到一個信息。

　“嗯。”源清素心裡湧出對母親的不舍，但臉上沒表現出來，“按照規定，其實神主過年沒有假期。不過我初次上任，人員調動之類需要時間，給我的東京大神宮也需要布置。”

　“你要住在東京大神宮?”糸見雪好奇地問。

　“在那辦公，睡還是在白山神社。”

　說到這兒，源清素想起一件事，他問看《孕產大百科》的姬宮十六夜:

　“小夜子，回去之後，你搬來神社吧，方便照顧你。”

　“我沒那麽嬌弱。”說完，姬宮十六夜笑起來，“不過也好，是該住在一起了。”

　“經過我的允許了嗎?”白神神社之主·神林禦子問兩人。

　“你別說話！”姬宮十六夜伸出手，拉住正要開口的源清素，“我來解決她。”

　“你來解決?”源清素疑惑地看著她。

　姬宮十六夜拿著《孕產大百科》，從搖椅上起身，走到神林禦子身邊。

　神林禦子坐的是單人沙發，她硬是擠著坐了上去——以兩人的纖細，單人沙發甚至還有閑余。

　“姐姐，我們一起看好不好?”姬宮十六夜攤開《孕產大百科》，望著神林禦子說。

　“咳咳咳！”

　所有人看向源清素，源清素抬手，示意沒事:“被蘋果嗆到了。”

　姬宮十六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她收回視線，低聲對依然看著源清素的神林禦子說:“禦子姐姐，一起看?”

　神林禦子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姬宮十六夜嘩啦呼啦把書翻到最前面，指著上面的字說:“你看，這些是懷孕之前需要注意的。”

　神林禦子下意識看向書。

　「備孕」、「最佳生育年齡」、「受孕的最佳時段」、「受孕的最佳姿勢」......這些字眼像是蜜蜂一樣朝她眼睛飛來。

　她下意識撇開視線。

　“害羞什麽！”姬宮十六夜不滿地拽了她一下，“這不是為了你自己，是為了你孩子，為了下一代神巫。”

　“我還早。”神林禦子推開書，第一次用後退的語氣對她說話。

　“早什麽?給我看！”姬宮十六夜遞過書，第一次名正言順地用壓迫的語氣對她說。

　“禦子大人，看吧！”不知何時，前暴走族頭目·白子，蹲在沙發一邊，像條人立的小狗，期待地望著神林禦子。

　“不看。”

　“可以看的呀！”

　三人圍繞著《孕產大百科》較勁，另外一邊，糸見沙耶加和源清素聊著今年的計劃。

　神主的職責，一是調遣修行者，討伐妖怪;

　二，解決修行者的糾紛;

　三，身先士卒，處理一般修行者難以解決的妖怪或者事件，比如支笏湖、神道教。

　源清素想要的改革權，其實不在神主手裡。

　但人類總是喜歡對自己的權力做擴大解釋，恨不得用茶杯一樣大的全力，接住漫天的雨。

　何況人類與妖怪之間的戰爭，讓神主類似於古代戰場的將軍，有時候甚至擁有立法權、司法權。

　但將軍也有令行禁止的大將軍，和聽令行事的雜號將軍，這全看源清素能表現出多少才略，能讓多少人對他言聽計從。

　“你有什麽打算嗎?”糸見沙耶加問。

　“先討伐幾隻妖怪吧。”源清素說，“不做實事肯定不行，哪怕我有縣級妖身。”

　糸見沙耶加點頭:“我幫你。”

　“謝謝。”源清素微微一笑。

　“有什麽我能做的嗎?”糸見雪遲疑地問。

　“你?”糸見沙耶加嫌棄地看了妹妹一眼，“老老實實學習，努力修煉。”

　糸見雪下意識想要反駁，但又找不到理由，只能看向源清素。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源清素笑著叮囑。

　糸見雪楞了下，長歎一口氣:“知道了。”

　糸見沙耶加看了妹妹一眼，又對源清素說:“對了，還有優花她們，還關在太宗寺，你什麽時候審問她們，把她們放出來?”

　源清素打量她。

　“看姐姐幹嘛?”糸見沙耶加雙手擋在胸口，一副看似抵抗，實則誘惑的樣子。

　“我說，你來給我拜年，拿我的東西，吃我的水果，打探我的情報，還要給我下任務?”

　如果換個人——比如說正在逼神巫看如何備孕的姬宮十六夜——這麽說，糸見沙耶加會警惕，會思考:是不是對方自己不滿，自己要求太多了。

　但她了解源清素，他對權力不關心，說這句話，更多的是調侃。

　所以她得寸進尺地說:“我不但要拿你的東西，吃你的水果，打探你的情報，給你下達任務，還要睡在你家。”

　她視線轉向笑著看他們聊天的綾子。

　“媽媽，我和小雪晚上睡在這裡，明天和清素弟弟一起去東京好不好?”

　“當然好啦，把這當成自己家。”綾子笑著說。

　“媽，”源清素附耳道，“沒地方了。”

　是悄悄話，但沒有瞞著兩姐妹，因為就是對兩人說的。

　“旅館怎麽可能沒地方睡?”糸見沙耶加糾正源清素的想法，“下面隨便收拾一間不就好了?”

　“下面都放滿了。”源清素又說。

　“那你睡沙發，把房間騰出來給你的姐姐和妹妹。”綾子吩咐道。

　“沙發?”源清素張著嘴，像是想抱媽媽，結果媽媽抱住二歲妹妹的三歲哥哥。

　“讓清素和禦子或十六夜睡不就好了嗎?”糸見沙耶加故作不解。

　源清素心砰砰砰直跳，不是期待，而是危險。

　單人沙發那邊，神林禦子和姬宮十六夜看過來。

　“睡，睡，和禦子大人睡！現在就......嗚~！”嚷嚷著的白子，被神林禦子敲了一下腦袋。

　源清素瞪了糸見沙耶加一眼，這家夥。

　“嗯?”糸見沙耶加跟他裝傻充愣。

　他又看向自己母親。

　綾子覺得很好玩，吃著精致的小點心，精致白皙的臉，讓她像個捉弄弟弟的姐姐一樣。

　源清素就像秋天即將凋零的黃葉，一縷微風都讓他顫抖不已。

　他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三個人一起不就好了?”他雙手一攤，一副何必麻煩的樣子。

　“好，”一直沒說話的北海道巫女，突然開口，“我最後一個，看你們怎麽做的。”

　“......”

　源清素，被這縷北海道的寒風，吹落了。

　“他說的三個人，”姬宮十六夜開口，溫柔地對北海道巫女說，“是指我，禦子，他本人，三個人。”

　“那我什麽時候?”北海道巫女吃著藍莓問。

　她不是埋怨，也不是嫉妒，而是真心覺得，會有和源清素睡覺的一天，現在只是確認日期。

　糸見雪移動目光，呢喃著數人數:“一，二，三，四，五。”

　“你數什麽?”坐在她身邊的姐姐，扭頭問她。

　“沒什麽。”糸見雪扭過臉去。

　糸見沙耶加笑著打量自己妹妹。

　妹妹覺得姐姐好煩。

　“就這樣吧，”綾子臉上正經，眼睛裡卻也帶著笑意，“清素和小夜子、禦子一起睡。沙耶加、小雪，你們睡小夜子、禦子她們原來的房間。”

　“媽！”源清素叫道。

　“怎麽了?”綾子看向自己兒子，“你不願意?”

　“您一定是我親媽！我愛您！”

　綾子抬手就給自己兒子一巴掌——放在臉上，然後輕輕推開。

　“胡說八道！”她又氣又好笑。

　教訓完口無遮攔的兒子，綾子看向姬宮十六夜和神林禦子。

　“小夜子、禦子?願不願意?”她柔聲笑著問。

　“我保證什麽都不做！”源清素舉手發誓，“一起睡覺，我們睡過啊，去白馬上的房車，在北海道的雪原，沒什麽的！”

　他期待地望著兩人。

　誰都知道，事情不是他說的那麽簡單。

　飛機、火車、渡輪，甚至公交車，那麽多男男女女睡在一起，這無所謂。

　但三人即將到來的睡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意義也完全不同。

　“怎麽辦?”姬宮十六夜咬著嘴唇，羞澀地笑著問神林禦子。

　“睡吧，禦子大人！”禦子不急，白子急，“你要怕他欺負你，我守在門口好了！”

　“喂，那可不行。”源清素比白子更急了。

　綾子拍了他的腿一下，眼神警告他——在臥室裡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但在客廳給我純潔點。

　神林禦子抿嘴嘴唇， 想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

　“你向綾子阿姨保證，什麽都不做。”她對源清素。

　“什麽阿姨，喊媽媽！”綾子笑得開心極了。

　神林禦子臉紅了，假裝低頭看書，上面寫著:「同房後“倒立”更易懷孕嗎?」。

　她趕忙往後翻了一頁。

　「禁欲未必能提高*子質量」

　又往後翻一頁。

　「高潮和胎寶寶性別沒關系」

　這是什麽書啊?！

　綾子看著害羞的神林禦子，心裡驀地地湧起母性，覺得禦子可愛，想把她當成兒媳。

　源清素一言不發，他怕自己現在說話，聲音會很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