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滋啦，滋啦……

　　鎖鏈聲由遠而近，佝僂的身影穿過濃濃迷霧，逐漸清晰。

　　從心底深處冒出的恐懼席卷全身，這是一種本能的戰栗，柳川甚至有種感覺，他只要站在對方面前，就會被恐懼侵襲，無法動彈。

　　佝僂人影靠近，而且方向是直直往這邊走。

　　柳川忽然覺得自己躲在垃圾桶後這種行為簡直愚蠢至極，鬼才知道它們尋找活人是不是用眼睛看的。

　　下意識的，柳川從懷裡拿出泛黃紙，熟練無比地遮在口鼻上。

　　滋啦！

　　人影停下了腳步，它的腦袋左右移動，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果然……它剛才感覺到我的氣息了，只是不太明顯。即使捂著泛黃紙，柳川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從垃圾桶與牆壁的縫隙處觀察著這個人影。

　　借著昏暗的燈光，他能勉強辨認出這個人影的大概模樣。

　　它穿著棕褐色長衫，長衫隨著歲月侵蝕，此時只剩下大半的布條還掛在身上。乾瘦的腳，穿著一雙黑色布鞋。

　　它的頭髮很長，黑白摻雜的發絲亂糟糟的，沾滿泥土和樹葉，頭髮遮住臉龐，看不清面容。身上纏了兩三圈巨大的鐵鏈，鐵鏈末端垂在地上，拖出深深的溝渠。

　　它佝僂著背，垂著兩條同樣乾瘦的手臂，像一具身體早已衰老，只靠著意志行動的乾屍。

　　“夜……”

　　人影四處搜尋無果，不甘地張了張嘴，聲音就像是濃痰卡在嗓子裡出不來一樣。

　　滋啦，滋啦，滋啦……

　　人影順著一個方向，逐漸遠去，消失在濃霧中。

　　過了片刻，柳川才緩緩吐出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都是什麽玩意兒……”

　　他走出垃圾桶，發現隨著剛才人影的離去，鎖鏈在地上拖拽出的痕跡也逐漸消失。他嗅了嗅鼻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潮濕泥土的味道，鍾山這幾天都沒有下雨，這東西來自市外?是濃霧裡特有的怪物，還是被什麽東西吸引來的?

　　“不對，它來鍾山市應該是有目的。剛才只是路過時正好發現了我，被我身上的東西吸引。我用破紙遮住氣息後，他找不到才離開。所以，它剛才說的‘夜’指的是我，還是我身上的某種東西?”

　　柳川想不出來，但想著目前這位大佬絕對是他無法碰的，就打算按照原定計劃先回陽光旅店，在裡面宅著等這次大霧過去。

　　“按照聯邦的反應速度，如果他們真有什麽特殊部門，到天亮的時候，也該會想辦法處理這次濃霧吧。

　　“不管是因為毛月亮還是濃霧，今晚的鬼魂都會異常活躍，說不定能再次看到蕭運的鬼魂。到時還可以問問他是誰殺的他，可能幕後黑手就能抓到，而且石膏女的詛咒也能解除……”

　　心裡想著事兒，柳川放下這在鼻上的泛黃紙，朝陽光旅店的方向走。

　　走著走著，他忽然回頭。

　　濃霧中，什麽都沒有。

　　是我的錯覺嗎……柳川又回頭走了幾步，這次他走得很慢。

　　然後他就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高跟鞋的聲音。

　　有沒有搞錯啊……這一晚上我遇到多少東西了……柳川默默拿起黑棒，聽見聲音逐漸靠近，一直到身後時，驟然轉身，一棍朝著身後揮去！

　　成年人小臂長的黑棒驟然變長，一棍掃出。霧氣都被這一棍撕裂開來，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然而，

身後什麽都沒有！　　難道真是我產生幻覺了?

　　柳川默默收回黑棒，轉身，一張蒼白的、滿是血漬的臉佔據整個視野。這張臉離柳川的臉龐也就十公分不到，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喘息聲能噴到對方的臉上。

　　滿腦子都是髒話的柳川，一股寒意從腳底直冒腦門。幾乎是本門的，黑棒驟然掃出！

　　啪！

　　冰冷的手掌握住了柳川的手，就像鐵鉗一樣。刺骨冷意從那隻手上傳出，凍得柳川小半條手臂都失去知覺。

　　他猛地伸出左手，抓住黑棒的尾端，一抽，黑棒驟然縮短，成為兩根。然而還沒等柳川用左手的黑棒插上去，又是一隻手掌按在他的左手上。

　　得嘞，幾乎是瞬間，左臂也像是被凍在冰塊中一樣，失去知覺。

　　怎麽會這麽強……簡直毫無還手之力……柳川心裡閃過一絲恐懼，下意識後仰，躲避這女人越來越近的臉。

　　然而兩隻手臂都被抓住的情況下，怎麽都躲不過去。

　　滿是血汙的臉逐漸靠近，彼此鼻尖的距離只剩下三公分不到。

　　冷意從雙臂蔓延全身，此時柳川大半個身體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的臉貼了上來。

　　她想幹嘛?

　　吸我陽氣?

　　雖然臉上全是血，但看上去也是很清秀的，我是無力反抗的被動接受還是直接咬舌自盡……心裡閃過這些念頭，柳川忽然看到對方的櫻桃小嘴張開，裡面是滿嘴的黃牙，有不少蛆蟲在蠕動。

　　好家夥……柳川牙齒咬住舌尖，打算吐對方一口舌尖血混著的唾沫星子。

　　寧死不屈！

　　啪！

　　就在此時，一隻秀氣的手搭在柳川的肩膀上。

　　不會吧?又來一個！

　　全身凍僵的柳川此時已無法移動脖頸，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左肩上多出的一隻手。

　　這隻手，上面布滿裂紋，手背和指尖都沾滿了慘白的石灰。

　　是石膏女！

　　她也來了?對了，在濃霧中鬼魂異常活躍，她自然也是這樣。柳川心裡閃過這個念頭。

　　因為石膏女的出現，滿是血跡的女人愣了愣。她轉過眼眸，和石膏女無聲對視。

　　柳川從未想過，女人緣一向薄弱的他，居然會被兩隻女鬼同時爭奪。

　　這算是另類的桃花劫嗎……

　　雙方抓著他的力道越發強烈，似乎有無形的力量在圍繞著他激烈爭鬥。柳川時而感覺身體冰冷，時而又覺得全身麻木。

　　他此時最擔心的，是這倆達成協議，最後決定一人一半……

　　忐忑不安中，滿是血跡的女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緩緩抓著柳川的手，退回濃霧中，臨走前，她深深望了柳川一眼，隨後消失不見。

　　得救了……柳川吐了口氣，發現身體的冰冷快速退去，而肩膀上的手也悄然收了回去。

　　這時柳川才發現，剛剛救過他的石膏女，居然完全沒有消失的意思，就這麽站在地上，眸光平靜，無聲望著他。

　　柳川心裡咯噔一下，忽然覺得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