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待著實在太無聊,再加上石膏女的威脅,讓柳川有了種緊迫感,於是不得不在下午時就杵著拐杖離開。
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有了更進一步提升,即便腳後跟還腫得不行,踩在地上也是鑽心的疼,但只要用著拐杖,疼痛就還在接受范圍。
原本以為杵著拐杖,旁人的目光會讓他心裡難受,但柳川卻是一點這種感覺都沒有,也不知道是沒臉沒皮,還是大風大浪經歷過了,這種事覺得無所謂。
如果我是20歲的時候,估計會在意旁人的目光……唔,這得是上輩子20歲……
坐上出租車,原本想回到酒店,心裡一動,忽然想到越安然的話,於是便換了個目的地。
看著面前陽光旅店的牌子,柳川心裡五味雜陳,如果不是破紙騙自己來這兒,怕是也不會引出這麽多事。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我真知道這事兒,知道牆壁裡砌著具屍體,我還會不會來?
柳川思考片刻,沒有答案,一瘸一拐走進了旅店。
“大姐,我又來了。”柳川笑呵呵朝著坐在搖椅上的大媽說道。
“你這腿怎整的?”大媽驚訝問道。
“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柳川笑著問道:“206還空著沒?我今晚想住那兒。”
“空著空著,就是小夥子啊,別再像上次那樣砸牆了。我這房子都幾十年了,經不起你砸。”大媽翻著白眼勸道。
“姐姐放心,我就是來住一晚,保證不會有啥事。”
“那就行。”大媽掏出把鑰匙,遞給他:“你也認識路,自己上去吧。”
“好嘞。”
旅店還是和之前一樣,空蕩蕩的沒多少人。
柳川輕車熟路打開房間門,熟悉的破床、破電視、還有個破空調,哦,上次他砸出來的牆已經重新砌上了,還刷了粉,和之前的看上去一模一樣。
他走到牆邊,用拐杖敲了敲。嗯,實心的,裡面不可能還砌著一具屍體了。
上次的事兒造成的心理陰影還是挺大的,之後再也無法直視這些牆了……心裡略微放松地想著,柳川把背包放在一旁,隨後癱坐在床上,對著整個房間發呆。
原本還以為能找到些什麽,但再次回到這裡時,他依舊毫無頭緒。
蕭運在哪兒?他為什麽一直背著那幅畫?殺的那些人是什麽意思?
這些念頭在腦海裡不斷盤旋,怎麽都想不出來。
“大概是信息不對等吧。”
門外有人走過,開了隔壁房205的門,門又關上了。隨後便聽見隔壁房間的床發出吱呀的慘叫聲,那人坐在了床上,之後便再沒有聲音了。
腳步聲沉重異常,這該是個身高八尺腰圍八尺的壯士,至少兩百斤……我現在耳力這麽強了嗎……再這麽下去,要說我是個普通人,我自己都不信……但這算什麽能力,五感敏銳?還是五邊形戰士?
柳川自嘲著笑了笑,他也不知道在經歷這些事情後,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柳川走出房間,朝著旅館大門走去。
才剛走幾步,便聞到一股濃煙。
他尋著目光看去,果然,旅店大媽在和一個小夥子蹲在地上燒紙錢。
紙錢被堆成一個小包,橙色的火焰在紙堆上跳動。
鍾山市不允許私下燒紙的,所以大媽只能在院子裡燒,租客看到了,也不便說些什麽。
“腿腳不方便就別到處走。
”大媽沒好氣道。 “閑不住,出來找吃的。你這是……”
大媽攪動了下紙錢,平靜道:“娃他爸死得早,偶爾想起他的忌日,就會燒點紙錢給他。那個死鬼,走得是輕松,留下我孤零零的把這個傻小子拉扯大……”
說著,大媽伸出肥胖的手,一拍旁邊木訥的小夥子,“叫叔叔!”
我才大一……
那小夥子捂著腦袋,扭頭看向柳川。他的頭髮散亂,眼角有黑眼圈,眼睛很小,是個眯眯眼,臉色不正常的蒼白。小夥子眯著眼,憨憨笑道:
“叔叔好!”
誰是你叔叔啊!你看著也才十七八歲……還有,騷年,你這模樣一看就是熬夜過度,叔叔,不,哥哥給你個忠告,別沉迷網絡,多出去走走,曬曬太陽……柳川嘴角抽搐,忍住吐槽的衝動,點了點頭,問道:
“他爸怎去世的?”
“從樓上摔下來,送到醫院就死了。算算日子,已經十年了。”大媽平靜地翻動著火堆,眼神幽幽,火焰在她眼眸裡跳動,煙熏得有些疼,倒映著光。
或許不像看上去這麽平靜……孤兒寡母的,這麽多年不容易……柳川點點頭,朝著大媽和那小夥子打聲招呼,便出了旅店。
其實他想安慰幾句,但想著,最多就是“時間會衝淡一切”,“一切都會過去的”,這種話說出來會被人捅刀子的,不是當事人,不會明白那種痛苦。
人類的悲歡並不互通,多數人只是把旁人的痛苦當做談資。
吃過飯,再回到旅店時,大媽又慢悠悠坐回那張搖椅上,眯眯眼的小夥子沒在。
其實這樣守著個旅店也不錯……柳川思索著, 回到房間裡。
面對著空蕩蕩的房間,他發現一時間沒什麽事兒做,便躺床睡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隱約聽見隔壁205房的床吱呀吱呀的聲音,坐在床上那位兩百斤壯士下了床,在房間裡走動了幾步,之後是開門聲,又聽到走廊裡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這壯士不會一動不動坐了七八小時吧……柳川心裡嘀咕一聲,眼皮逐漸沉重。
恍惚間,他又夢到了這間房間。
在擺滿各種畫的房間裡,只有那個長頭髮的女孩兒,她抱著一幅畫無聲哭泣。
柳川試著挪動了下視角,女孩兒抱著的畫正是她熟睡時,蕭運畫的那一幅,可以說是蕭運這輩子畫得最好的一幅了。柳川曾猜測,在她死後,蕭運隨身背著的畫,也就是這一幅。
只見女孩哭著哭著,臉上忽然綻放出溫暖的笑意,豆大的淚水嘩啦嘩啦從眼眶中流出。
她深吸口氣,扭頭看向門口,問道:“你沒有騙我?”
呐意思?柳川猛地朝門口望去,那裡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門口,像是有誰在說著什麽,
女孩兒聽後,仿佛下定決心般用力一點頭,
“好!”
她輕輕撫摸著這幅畫,然後拿起一把水果刀,臉上綻放出驚心動魄的笑容,那是世間最激烈最美好的情感,是絢爛世間的金色。
堅決、沉重的一刀,她捅向自己的心口,倒地不起,鮮紅的血液在地上流淌,懷中的畫,沒有沾染上半點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