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正立起身來,此前的道衣早已破碎,現在身上所現乃是肉身再塑時自然化成的一件灰白長袍:“我已經墜落過,再墜落,也無妨。”
奧思定道:“不,你未曾墜落過。不過你要這麽說,也非全無依據。”
見光正有些不解,奧思定笑道:“這些話,我想它們都正確,不過你還是會按照你自己來行動。當然,在人世間,完全的個人,只在一定意義上存在。”
“所以……”
“所以我想,當在新的你面前出現新的道路,必然有人深深影響你。”奧思定說道。
光正恭敬道:“前輩便是影響至大的一人。”
奧思定則是笑笑說:“這定論為時過早。”
光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抓著畫片的手。
“我不能預言你的命運;”奧思定緩緩地說,他顯然注意到了光正剛才的微小動作,補充道:“也不能預言你心上人的命運。我們都不過是時間洪流中的人,只有超越時間者才能告訴我們未來會發生什麽。”
見光正有些迷糊地看著他,奧思定笑道:“不過,我倒是可以推測,你既然已經不一樣了,接下來會見到一些不一樣的人的。”
光正訝異道:“難道說,我的異變,會影響整個世界的平衡麽?”
“世界有著其朝向完美的秩序,可是平衡,卻不好說。”奧思定否定了他,“其實別人並沒有變;變的是他對你的態度。”
光正歪了歪頭:“這麽說來,我是變得更加‘奇貨可居’了。”
“不錯,是可以這麽理解。”奧思定點了點頭。“如何面對,則是你的事了;就和前面說的一樣:你是墜落還是上升,在這個層面上由你自己決定。”
光正見奧思定似乎囑托於他,索性直接問:“前輩有什麽建議麽?”
奧思定道:“勇敢而謹慎,自信而謙卑。”
光正記下他的話,卻覺得過於抽象,又追問道:“前輩所言,十足高遠;那麽更為具體的呢,譬如,去哪裡?”
奧思定點點頭說:“如果你剛才直接辭行,我也要和你說:你要前往海神島。”
“去海神島?”光正有些奇怪地說。
奧思定點點頭:“對,那裡會是信仰和事業的要地。”
光正怪道:“可是那裡的人不是海神的奴隸麽。”
“不,不是奴隸,”奧思定笑了起來,“他們只是沒有被教好,否則,也會向著天使的。”
“去海神島的話……”光正算了起來,從湖畔到海島,距離雖遠,但現在的他飛行當比之前更快,根本用不了多少時間。
正當他要起身離去,奧思定又說道:“有些耽誤,不是耽誤。”
光正點了點頭,還是走了出去。
沐浴在陽光下,他感到無比的舒適和自在,恍惚間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又仿佛做夢般迷幻,就好像之前冥想中那樣,無比的真實,真實得不真實。
放眼望去,人群棲息在一片自然之地上。
光正起身,如一道流光般,向海神島方向飛溯而去。
城中主教房間內,奧思定虛弱地坐在躺椅上。
“主教先生,您……”一位旁邊的助祭關切地問道。
奧思定揮揮手:“我沒有關系;人總是會老的嘛。”
助祭於是改問:“那您看,光正先生他……”
“他離徹底掌握理則還遠著呢。”奧思定說道。
“那您何不多留他些時日?”
奧思定笑道:“能否掌握,
可不只是冥想便能成的;否則我們在此如此多年,不是早該掌握了麽?這是世間的至難,不是長壽比賽。” 一邊說,一邊閉起眼睛,躺倒在椅子上。
……
“你不覺得你的打賭輸了嗎?”靡先生的宅邸裡,晨星出現了。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他現在變得更為強大。”靡匪思回答說,“一旦回到過去,能夠創造出更大的混亂!”
“不錯。可問題就在於:他當時就拒絕了你。”晨星冷冷地說,“當時的他都沒有同意,現在的他更不會同意了。”
“你以為你是先知嗎?”靡匪思反唇相譏。
晨星笑道:“我不是;我難道不是比先知這樣仰賴於他者的人強大百倍嗎?”
“你——”
“你看:當你只能這樣攻擊,就說明你的聰明都不足以反駁我了。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聰明的魔靈古怪而已。”
“哼;你要知道,世界意志可是在我身上。”
“哈哈!你以為世界意志是什麽物品,在財產權保護之下嗎?”晨星笑道, “以你的聰明怎麽沒有想到呢?”
靡匪思皺起眉:“怎麽?你難道想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一邊說著,一邊身上氣焰升騰。
晨星看著因不自信而秀實力的靡先生,笑得更為爽朗了:“不,不,不。但是你要分清楚,誰是主人、誰是奴隸;誰是目的、誰是工具。”
靡匪思正要在辯駁什麽,晨星已經不見了。靡匪思憤憤地走到大宅的窗口,往外望去,看見一片畸形的繁榮之景。
被圍中的武魂城,由於一大批帶著全部身家從周邊地區前來避難者的湧入,短暫地興盛起來。最初的恐慌過去之後,人們甚至適應了拋石機砸來的飛岩,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心裡都想著:與其在戰火中死去,不如趕緊享受人生;如果被砸死,也不比死於刀兵差。
於是白天的市面上竟然是一片繁榮。只是晚上實行宵禁,不過,部分地下殿堂裡可以繼續夜夜笙歌,不過是價格稍稍高些罷了。
現在,整個城裡最殘破的便是以前最宏偉的神殿。
自從那個神奇的光暗之夜後,神殿的坍塌也被全城上下視為天啟的一種,帶上了神聖的光澤。
即使是廢墟,也沒有人去修複、重建。
畢竟展現神威的本體,不是比一座人造的殿堂高貴得多麽?
於是只是金碧輝煌地在那殘垣斷瓦邊,環繞上了一圈圍欄,仿佛在說著,凡俗之人輕易不得入內。
“他一定會來武魂城的;不過也許一瞥之後便會離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