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還是輕敵了。

　　她躲在屋頂上，等到了一個絕妙的時機，迅速出手，一瞬間就射穿了幾個打手和送貨的黑衣男子的腿;最後一箭更是毫不留情，直直對準那店家的脖子而去。結果，就在箭尖即將觸碰到他時，突然調轉了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反向她襲去。

　　她驚訝之下，躲得不夠快，手臂被箭劃傷。

　　其實這一瞬間，勝負已定。

　　弓箭的力道本就是極大的，又在射出的一瞬間灌注了她的靈力，幾乎是無堅不摧;能強行扭轉一支箭的方向，此人的靈力之深厚，難以計量，但至少也是她的數倍。

　　這個店家從一見到我們，就隱匿了自己身上的靈氣，而阿雨一點都沒有察覺。

　　發現事情不對時，她沒有半點遲疑，轉身就跑，但著實不是這家夥的對手，被他輕易地追上，幾下製服，五花大綁起來。

　　他沒有當場要阿雨的命，而是點了一撮天煙，放在她嘴邊，讓她去聞。

　　阿雨自然不肯，憋紅了臉，咬著牙，忍得幾乎要暈過去。

　　——當然，這些都是之後她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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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霹靂馱著我飛奔而至時，看到的就是她癱軟在地上，幾乎要昏厥過去，而那個混蛋一邊把天煙往她鼻子邊湊，一邊去摸她的臉。我突然意識到，在這種人手裡，一個對天煙上癮的漂亮小姑娘，最終只會落得一個結局。

　　“放開她！”我怒吼一聲，縱馬向他衝去。

　　“是你?”店家冷笑一聲，拔出一把長刀，向我們走來，“老子看你不順眼很久了，想死直說！”

　　我在千鈞一發之際翻身跳下馬。與此同時，霹靂一躍而起，在天上劃出一道墨藍色的弧線，馬蹄向那店家直直蹬過去。

　　按她的說法，這些人遠遠不是她的對手。

　　但她忘記了，她已經不是她記憶裡那個所向披靡的馬中戰神。她被束縛、監禁、奴役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已餓得骨瘦如柴，靈力也難以集中。這樣看似重若千鈞的一擊，又狠狠蹬在胸脯上，卻甚至沒能把這家夥擊倒。他捂著胸口後退幾步，憤恨地看著霹靂，揮刀劈去:“吃裡扒外的畜生，去死！”

　　霹靂左躲右閃，艱難地躲避著他的攻擊，語氣開始緊張:“我打不過他！怎麽辦！”

　　我無奈:“那就跑！”

　　她又在原地糾結了片刻，還是在店家一刀劈上去時轉過身，飛奔離去。

　　“咳咳咳……黎公子……”阿雨捂著脖子，依舊有些呼吸困難，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你應該聽我話的……”

　　店家追著霹靂跑出幾步，就反應過來自己差點上當，也不管她了，回過頭，衝我們獰笑著衝過來。即便我沒有靈力，也能感受到那種鋪天蓋地的可怖的威壓。

　　阿雨咳嗽兩聲，抄起旁邊一把砍柴刀，擋在我的身前:“快跑！”

　　店家已經衝到了我們面前，飛躍起來狠狠往下一劈，一把普通的刀被他用得像是什麽絕世神兵，刀刃劃過時竟能激起熱浪，刀風揚起一片沙土。阿雨幾乎是冒著下一刻就力竭而死的危險，將全身靈力貫注在雙臂上，咬著牙吐著血，用一把破柴刀死死扛下了這一擊;即便如此，還是連腳踝都深深陷進了地面。柴刀是靠她的靈力維持的，在她松下勁的一瞬間，化為了齏粉。

　　她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口中鮮血直流。

　　我們都知道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店家看著她虛弱的樣子，

或許還是舍不得這張漂亮臉蛋，上下打量著，沒有即刻下手。　　就是現在！

　　我趁其不備，一步跨到他身側，在他脖子上扣了個東西，然後扭頭就跑。

　　果不其然，我剛跑出兩步就被憤怒的他追上，一腳踹倒在地上。

　　他像是被蒼蠅惹煩了的老虎，踩著我的臉，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死人，不耐煩地去扯脖子上的頸圈:“什麽玩意！你有病吧，臭小子——”

　　環扣哢噠一聲輕響，那一瞬間幾乎被無限延長。他愣住了，憤怒變成了震驚，輕蔑變成了恐懼——這人反應得可真快。

　　可惜還不夠。

　　一道劇烈的白光在我面前驟然炸開，我閉上眼，聞到一股並不誘人的焦肉味。再睜開時，這位靈力深厚的隱世高手已經成了一具焦黑的屍體，靜靜地橫陳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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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公子……”阿雨軟在我的懷裡，不住地吐著血，想伸手，卻連手指都動不了，只能用氣聲虛弱地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顧不得回答她，在她隨身的行囊裡翻找起來。短時間裡耗了所有靈氣而衰竭至死的例子比比皆是，必須要及時服用能夠聚氣、穩固靈脈的藥物來保命。我從她包裹裡搜羅出一堆形形色色的小藥瓶，全部拿在她面前:“哪瓶能用?”

　　“紅色，葫蘆瓶……”她的語氣愈發虛弱。

　　我打開那個小瓶子，全部倒進她嘴裡。她的氣息已經微不可聞，連咽下藥的力氣都沒了，我心裡默念著冒犯，把她吐出來的帶血的藥水用拇指刮回去，強迫她一點點喝乾淨。她閉著眼睛，靠在我胸前，深呼吸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好些了嗎?”

　　她慢悠悠地吐出口濁氣，睜開眼，眼神比剛才清明了不少，語氣卻依舊虛弱:“那是什麽……你做了什麽……”

　　“此地不宜久留，到了東景城再說好嗎?”我用哄孩子的語氣勸著，扶她站起身，“這群人說不準還有同夥——”

　　“——哪裡跑！”

　　我話音未落，一群黑衣人就扛著刀劍向我們衝了過來，為首的是那個被阿雨漏掉的會計。他努力挪動著胖乎乎的身子，指著我們，高聲命令道:“就是他們！給我抓起來！”

　　瞧我這嘴。

　　領頭的大胡子舉起他的劈刀，向我們兩個直直擲了過來，閃著寒光的刀刃衝著她的臉而去。

　　“躲開！”我一把撞開阿雨，抱著她摔到在地，狼狽地滾了一圈。

　　兩把飛刀又咻地飛了過來，一左一右，貼著我的胳膊擦過插進地面，一半的刀身深深陷在岩土裡，力道可怖。

　　事已至此，我除了把她緊緊護在身下，什麽也做不了。

　　阿雨摟上我的脖子，眼淚汪汪:“是我不自量力，非要逞強，害了公子……”

　　這話說得，明明是我連累了她。

　　我笑著搖搖頭，摸了摸她亂糟糟的頭髮，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貼上我的嘴唇，在濃鬱的血腥味和藥味之下，隱隱透出一絲清香……

　　這個時候被一劍穿心，也死而無憾了。

　　預想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山崩地裂的巨響、打手們慌亂的驚呼聲和隱約幾聲馬的嘶吼……

　　阿雨和我驚訝地分開，向那邊望去，只見一匹深青色的馬以雷霆之勢衝撞著這群黑衣人，頂著他們胡亂撞了一圈後，徑直向我奔來——

　　“霹靂！”

　　“上來！”她急停在我們身邊，焦急地跺著蹄子，“快！”

　　我翻身上馬，又拉了阿雨一把。那些打手被撞得東倒西歪，還沒反應過來。我遠遠地看著他們身後數輛運天煙的馬車，冒出個奇怪的主意。

　　我拍拍霹靂的耳朵:“有辦法把它們也帶走嗎?”

　　霹靂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說:“你喊一聲不就行了！”

　　“我怎麽喊?！”

　　“也對哦……”霹靂放慢腳步，回過頭，發出一聲極其高亢的鳴叫——這回我真的聽不懂了。原先靜靜地守在原地、吃草發呆的馬兒們驟然暴躁起來，爭先恐後地嘶鳴，掙扎。霹靂又長長籲叫一聲，它們頓時發了狂一般，不管不顧地追著我們狂奔而來。十幾匹馬帶著它們身後滿載的馬車，所過之處黃埃漫天，浩浩蕩蕩，氣勢恢宏。

　　我們朝著東景城的方向一路狂奔，把那個小村子遠遠甩在身後。清晨的風冷而清甜，我任由它們打在我的臉上，將身上沾的煙味盡數吹散。

　　阿雨從後面軟軟地抱上來，握住我執韁繩的手，與我十指相扣。

　　雲霧綻開一道裂隙，晨曦漫起，一道光照在我們身上。

　　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