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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瓶時空》一十:朋友④父親之死
  灰黑色頭髮的青年男子名為萊茵,是現任的黑森林大公、血族領主。

  他們在人偶師的“心靈/生命空間”裡討論著似乎很嚴肅的話題,可作為旁觀者的奧羅並沒有珍惜這樁“特殊事件”,他的筆記本會幫助他留心一切需要關注的細節,而他只需要等待這場對話步入尾聲。

  人偶師從自己的心靈空間深處召喚來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鑰匙,他說:

  “我在一次機緣下獲得了它,‘空間之鑰’,與我而言它是魔法等級必須超過40級才能使用的超規格魔法道具。

  “這隻箱子則是專門為了它而定製的,我在其中封印了神靈的力量……足以拯救現在的輕風山的力量,而只有‘空間之鑰’能夠打開它。”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奧羅瞄到筆記本上新增加的一句話,“將複興神靈輕風‘故居’的任務看得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

  幾乎是在看到那幾行字的同一時間,奧羅的目光即刻投向面對著血族領主的人偶師,這位中年男人臉龐上浮現出兩抹紅暈,仿佛是由於成為他人感慨的對象而不好意思。

  (那是羞愧。)

  筆記本上人物描寫的下方多出了一句批注,奧羅冷眼注視著努力扯出更多話題的人偶師,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比厭惡感還要更甚的反胃、惡心的感覺。

  (他不是為了輕風山,而是為了自己的作品。)

  “萊茵,我的朋友。”人偶師將鑰匙遞給對面的青年人,“現在還不是打開它的時候,等哪天我們需要這股力量了,我會來找你的。”

  他把鑰匙交給了他的這位朋友,緊接著又交代幾句其他的話語,隨即拎起手提箱,身形漸漸淡出了這片屬於他的空間。

  心靈空間的主人離開了,可是它的客人們似乎不打算那麽著急走。

  ……

  “心靈空間的主人有能力感知空間中的一切——原本就存在於這裡的,亦或是外來的人或事物。”

  萊茵於這片無邊無際的人偶墓場中展開了他具有血族特征的雙翼,漆黑的翅膀在魔力的加持下,足以覆蓋他視野所及的整個空間。

  雙翼的魔法維持了不到十秒的時間就自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對時間與空間的雙重封鎖——他,或者說是“他們”,似乎早有做好針對時空旅行者的準備。

  但也許是為了對付其他的某種事物。

  “我隔絕了這片心靈空間中的魔力傳輸信號。”這位血族領主對著空蕩蕩的眼前場景如是說道,“在這個先手魔法失效之前,我們都無法離開這裡。”

  “你知道為什麽埃利佩會選擇在心靈空間中與我商量鑰匙的歸處嗎?”他突然提問道,這時候他已然轉向了奧羅所在的位置。

  “‘記憶’、‘夢境’、‘心靈’……這種狹義上的空間伴隨著大陸生靈的誕生而形成,是獨立於廣義時空之外的概念,曾經的人們稱呼它們為一類‘奇跡’。

  “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很難被改變。”

  封鎖時空、屏蔽魔力的魔法——緊隨其後出現在這位血族領主身邊的是一柄帶有暗紅光紋的手杖,杖頭上立著一隻黑鳥模樣的雕塑。

  奧羅看著對方用長手杖指向自己,忽然感覺半邊身體一輕。

  他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左半邊的身體,面前的血族領主發動了魔法之外的攻擊。

  “超殺技?還是靈記自帶的魔法技能?”

  “還不出現嗎?”分明已經有了擊中某樣事物的實感……萊茵皺著眉說道,

他可不是想詐出可能存在的旁聽者,而是有了確定的想法後才付出了行動。  “雖然不清楚你是如何逃避他對自身‘空間’的感知……”

  萊茵攥緊手杖,在之前那個先手魔法的效果影響下,施展其他魔法與他而言也並非容易的事,好在無論是“超殺技”還是“靈技”,都是無需魔力儲備、隨用隨釋放的“簡便魔法”。

  (生來具有魔法天賦的人們,都會在啟靈的那天領悟屬於自己的超殺技。

  這項特殊的魔法技能存在一定的重合率,任意兩個人的超殺技可能是相同的,經過魔法師們的研究,認識到同一天賦區間、且親和屬性類似的生命體獲得超殺技的相似率更高。

  比如說,出生在聖靈雪山附近、魔法天賦都接近麥格王國標準值的人類,超殺技就都有可能是“冰凌槍”。)

  魔力信號被屏蔽到連簡單的“轉移”指令都無法傳輸,萊茵卻能毫不費力地召喚出那柄黑鳥手杖——這不難判斷,那大概就是這位血族領主的“靈魂印記”。

  (紫星大陸上的生命們都有專屬於自己的靈魂印記,且每一個印記都是獨一無二的,縱使是同一種鳥類印記,也至少會有一根羽毛上的差別。

  靈記上攜帶著特殊的技能,無需魔法陣和魔力信號就能釋放,在很多生命危急的緊要關頭能用作無限次數釋放的保命手段(不如說是技能性質的普通攻擊)。)

  奧羅的身體在魔瓶的幫助下逐漸複原:這必須建立在他還沒有許下“披上偽裝”願望的基礎上,條件的缺失致使他依舊處在時與空的夾縫和過去的時間線之間。

  來自對方的攻擊遭到時空裂縫的吸引,僅僅是打散了一部分他的投影。

  恢復原狀的奧羅令自身飄浮到空中,瞅著底下密密麻麻的殘缺人偶以及明顯是準備釋放范圍魔法的公爵閣下,原本正打算啟用魔瓶的緊急製動,強行取消相關事件的任務進程加載——

  然而,他沒來由地產生了一種感覺,一種“血濃於水”的詭異錯覺。

  殷紅的液體自血族領主的手杖末端流淌而出,漫過了滿地的人偶殘骸,無需多少時間便覆蓋了他們二者視野所及的整片空間。

  那是血族這個種族的特殊技能,同樣是無需魔力信號便能施展的魔法。

  (人類之外的種族在戰鬥時的特權還真多啊。)

  (所以人類魔法師們都發狂了似的尋找能結定契約的精靈或者……惡魔啊。)

  黑炎的怪物逐漸從空氣中析了出來,萊茵神色一凝,旋即綻放出血族上位者特有的笑容,狂妄又不失美感:

  “終於出來了啊。”

  “如你所見。”身披黑炎的“惡魔”回應道。

  魔力信號的缺失讓他不必擔憂萊茵施加針對“聲音”的詛咒,況且他也是個黑魔法等級超過10級的黑魔法師,解決普通的詛咒對他而言毫不費力。

  “埃利佩在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血族領主沒有擺出勝利者的架子,盡管他們之間並沒有發生實際意義上的戰鬥。

  “就我看來,你使用的是‘魔瓶’這件魔法道具,本來我應該理解成你是一個對歷史好奇的小魔法師。”萊茵眨了下眼睛,“但很可惜,這段歷史不為人知。”

  “回溯往昔”是基礎階級的魔法,連施展它都做不到、必須借助廣義上“魔瓶”效果的,要麽是普通人、要麽是入門階級的小魔法師。

  魔瓶是麥格王國中的常見貨物,尋常人壓根不可能懷疑世界上會存在一種能使用黑魔法、幫助持有者成為時空旅行者的神奇道具。

  “所以,你應該就是埃利佩所提到的‘旁窺秘密的齧齒精靈’吧?”

  (那是蔑稱。)

  黑炎怪物臉上的兩團黃色火焰劇烈顫動著,仿佛聽不得有人用低等精靈的名謂指代自己,這很符合地底生物心中的高傲感,萊茵當然也注意到了對方的“神態變化”。

  “開不得玩笑啊。”這位血族領主歎息說道,抬高手杖的上端指向空中的黑炎怪物,“不介意告訴我吧,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你們的擔憂是多余的。”惡魔說。

  “人偶師的秘密永遠不可能被他人覬覦,因為不會再有人得知他心存秘密。”

  “什麽?”

  現任的血族領主也不過是隱居在黑森林中的閉塞之人,缺乏處事經驗的他本能地流露出驚愕的神情。

  他聽見空中的惡魔如同在宣告一則預言,又似是在傳播神或地下使者的意志:

  “他活不過今晚。”

  時與空的夾縫自奧羅身後猛然開啟,強大的引力破壞了生命空間的穩定性。萊茵趕忙將手中的鑰匙儲存在隨身空間中,可等他再次抬起頭來時,面前已空無一人。

  “怎麽、回事?”血族領主握住他具象化的靈魂印記,不住顫抖的雙手表現出了他的緊張與對友人將死的恐懼,但他的語氣中還夾藏著一份困惑。

  “這種……熟悉感?”

  ……

  奧羅回到了“特殊關照事件”以外的時間點,魔瓶在幾秒鍾以前給出了“任務完成”和“線索收錄完畢”的提示,證明他已經通過了這項事件,而且不需再經歷一遍了。

  環顧四周,根據自己的判斷和魔瓶的提示,他所處的理應是和方才相差6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點。天空已經呈現出入夜的跡象,只有遙遠的地平線出還能看見微弱的白光。

  人偶師與女性的爭執聲自小樓中傳來,沒過多久,又看見他提著那隻箱子匆匆從建築中離開。

  一道小小的身影跟在了他的後面,不會魔法的孩子只能一路躡手躡腳地躲躲藏藏,每一塊岩石、每一棵樹木和每一堆白雪都是他臨時的掩護物。

  他想做什麽呢?

  奧羅內心自然是清楚的,清楚接下去會發生的事情,畢竟那個黑發孩子是過去的他自己。

  (我曾經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冒險者。遲早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座荒山,深入大陸,去往各地旅行、探索,闖出名聲,受人矚目。)

  (而不是在這裡遭受欺壓與謾罵。)

  (很長時間以來,人偶師沒有創作出得意的作品。是他將所有用來創作的時間都花費在了引發家庭矛盾上的原因吧?)

  (我對他持有偏見。 )

  (所以,在又一次目睹了父母對峙的場景後,打算離開的我興起了讓母親獨自一人平安活下去的念想——)

  空中的筆記本飛速翻到了第一頁上,上面隻呈現著一句話,象征著奧羅這場時空旅行的開始,也是第一句由他親筆寫下、而不是筆記本根據環境狀況和奧羅的心理自動生成的正文或批注:

  “於是,我對他使用了黑魔法。”

  【已檢測到重複數據,是/否跳過。】

  奧羅沒有理會魔瓶的提示,他跟了上去,前方的兩人都越走越快,而就在人偶師走出山城,準備穿過輕風山的雪松林去往某個奧羅未知的地方時,六年前的奧羅向他發動了襲擊。

  一道光束自黑發孩子的指尖竄出,漆黑而細窄的它在冬季佑月的夜裡十分不醒目,等到人偶師意識到有人偷襲他時,孩子的怨念和詛咒已經攀滿了他的身軀。

  “誰……”

  人偶師連最後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完就倒在了雪地上,他的身體很快變得同地表的冰塊與雪一樣冰冷,皮膚也迅速變得乾枯、泛白、皸裂——最後整具身體上都布滿了裂紋,化作牢籠將他的靈魂緊緊地束縛在其中。

  然後,人偶師的身體就連同他的靈魂一起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後來,我背負上這一條人命,以及第一次奪取人命的罪惡感,告別了這座荒山與母親,踏上終點未知的旅途。)

  (在出發之前,我得到了魔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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