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希望這麽做……”

　　萊斯特斯停頓片刻，斟酌著語氣回答天南星道:

　　“當然可以。”

　　天南星分明是在尋求他的意見，他卻像是聽到了某個令人為難的請求，眉頭緊皺，滿臉苦楚。

　　不過，他輕看了天南星的性格。

　　這女人根本沒想太多，自顧自地認為萊斯特斯已經安排好了他們後續該做的事情，擼起袖子就打算上蠻力了。

　　多虧他們身邊還有另兩個拎得清的人，趕忙阻攔住衝動起來的天南星。

　　“只要黑魔法師們被趕出血族領，那些被他們抓來的人自然能得到救贖。

　　“而且，這邊大多數外來者都和我們抱有同樣的目的，不急這一時，對吧?”

　　亞特蘭拽住天南星的胳膊，繼續勸說道:

　　“再說了，我們對血族領的狀況不是很熟悉，先去找選舉場地吧，別在無用……派不上用場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天南星想了想，最終同意了亞特蘭的建議。

　　他們沿著血族領的主街往下走，期間萊斯特斯還進入血族旅店和老板打了個招呼，然後被裡面超乎想象的客人數量擠了出來。

　　途中遇見了一些血族領的本地人，他們都對萊斯特斯避之不及，對此天南星多有不忿，但都被當事人和亞特蘭勸阻下來。

　　最後，他們抵達了選舉——應該說是“論戰”的場地。

　　一切以實力說話。

　　…………

　　“許林林，你看到了嗎?”

　　“旁觀者”站在觀眾席上——這是一個很適合他的“名字”的地方——他在對空氣說話，仿佛很自信無論在哪都能得到對方的回復似的。

　　“我在這裡，你好煩。”

　　但事實正是如此，他話音剛落，原先應該已經和他分開的大魔法師再次憑空出現在他的後上方，微板著臉，眼神中透出濃鬱的不悅情緒。

　　“你想讓我注意哪裡?”

　　“那邊。”“旁觀者”舉起手，指向新修擂台的下方，“那個銀白色頭髮的少年，你看到了嗎?”

　　“他是上任血族領主萊茵的兒子，和萊茵關系很差。”許林林對“旁觀者”指出的人不感興趣，冷淡回答道。

　　“萊茵……五十多歲的血族也能有後裔了嗎?”

　　“是混血。”許林林瞪著眼前人的背影，“他的母親是個人類。”

　　“許林林。”“旁觀者”回過頭來，“曾經有一個預言，它說:‘萊茵之子是伊蘭諾的轉世’，你認為這是真的嗎?”

　　“還有預言說:‘伊蘭諾的轉世會出現在這屆血族領主選舉的候選者中’呢。”許林林沒好氣地回答，“比起這些歪門邪道，我更相信我眼睛所看見的。”

　　“那麽，你看見了什麽呢?”

　　“旁觀者”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浮現出玩味的笑容。

　　許林林“嘖”了一聲，沒理會他。

　　過了一會兒，“旁觀者”又說:“你瞧，許林林，萊茵之子在帶著他的夥伴們走後門。”

　　大魔法師眼睛微眯，她確實看見了——那有著一頭銀白色長發的少年正與擂台下的血族人守衛們說著什麽。

　　沒過多久，血族人守衛往旁邊讓開一條道，萊斯特斯仰起頭衝他笑了笑，他像看見瘟神般用手掩面，然後瘋狂退後，讓出更寬的道路。

　　萊斯特斯身後的人滿臉都寫著“無語”，但還是加快步伐跟著萊斯特斯消失在了擂台下。

　　“他們去準備了。

”許林林說。　　“不，他們走的那條道是通觀眾席的。”“旁觀者”搖搖頭，反駁道。

　　“你怎麽知道?”許林林伸手向前，魔力從她體內流出，於前方凝成一道明鏡，“謔，還真是?從那下面走的不都是要參加預選賽的人麽?”

　　“因為我就是從那邊上來的。”“旁觀者”解答了許林林的疑惑，他揮了揮手，指縫間即刻夾上了一份邀請函般的事物。

　　“那是什麽?”

　　“無需參加預選賽的證明。”“旁觀者”答道，“拿到它的候選者，只需在觀眾席上等著他們未來的敵人便可——比起辛辛苦苦在預選上留到最後的那些人，他們佔據優勢。”

　　“不必進行第一輪的篩選嗎……”許林林摸摸下頜，若有所思。

　　“等等?”大魔法師突然反應過來，“你怎麽會有這份證明?”

　　“旁觀者”可不是誰誰誰的兒子，或是誰誰誰心目中的瘟神。

　　他可沒有條件“走後門”啊?

　　“算是我行走世間的特權吧。”對方回答她說。

　　“也是……”許林林愣了愣，“畢竟，你是有資格去‘那邊’的生命。”

　　“瞧，許林林。”“旁觀者”岔開了話題，抬起手示意許林林轉身，“他們上來了。”

　　大魔法師往後看去，果然看到一抹銀白色的身影蹦蹦跳跳地進入觀眾席，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同樣興高采烈的短發女性，和一個滿臉傷疤，且愁眉苦臉、仿佛覺得自己一輩子的臉都丟光了般的中年男子。

　　跟在這三人身後的則是她認識的人。

　　雖然四個人離得都很近，但走在最後的黑發少年與前面三人形同陌路。

　　大概是他身上給予人的矛盾感受實在太多吧，許林林心想。

　　既想要獲得朋友和他人的認可，又認為自己和他者沒有共同點，傲慢地觀察著與自身接觸的每個存在。

　　既想要在世界上留下更多屬於自身的印記，又恐懼失去太多，故而每一步都萬分小心，乃至根本不願邁出那一步。

　　“感覺……比上次見面時更加孤僻了。”許林林皺著眉說道。

　　他身邊的同伴分明是增加了才對。

　　“你在說誰?”

　　“旁觀者”湊到大魔法師身邊，審視著剛從下方上來的一行人。

　　“……你不認識的人。”

　　“啊哈。”“旁觀者”笑道，“這種回答實在太作弊了！”

　　“我先走了。”許林林道，“這邊有蘭斯的眼線，他們看到我估計又要遐想連篇了。”

　　“好吧，那再見。”

　　說完，“旁觀者”無視正準備原地消失的許林林，徑直朝不遠處的萊斯特斯等人走去。

　　許林林愣了一會兒，若是有人在她附近仔細端詳她，一定會發現她臉上的表情極其精彩。

　　不過，她並沒有給其他人仔細觀察自己的機會，朝“旁觀者”的背影怒啐一下後，她便消融於空氣之中，再次消失無形了。

　　…………

　　萊斯特斯對應“預選賽通過證明”上寫的號碼，找到了他們一行在觀眾席上的位置。

　　“來，我們在這裡等人進場。”他說。

　　“不參加預選賽真的好嗎?”天南星摸到自己的位置，直接坐了下來，嘴上卻這麽問著，“這樣一來，不就不知道哪些人在戰鬥中暗地裡使用黑魔法嗎?”

　　“在這裡會看得很清楚。”萊斯特斯答，“我保證。”

　　論戰用的平台被修建得很高，坐在觀眾席上往那裡看，會發現上面供人站立的空間並不大……可以想象預選賽會有多麽激烈。

　　擂台上布置了防止窺看的魔法，觀眾席上的候選者與看熱鬧的人無法知曉其內部的結構，也不知道參與論戰的人在何種環境下進行準備。

　　正如亞特蘭在路上分析的那樣，真正為擔任下一任血族領主而來的人並不多，大部分魔法師是為了證明自己在大陸上的戰力地位而取得了這份名額。

　　其余的候選者，也有大於五成是為了討伐黑魔法師才來到的這裡。

　　一些本對這場論戰感興趣的強者，聽說了那個“伊蘭諾轉世”的預言，便放棄獲取名額，轉而成為看席上的一員。

　　“奧羅小哥，從剛才起，你就一直瞅著你的筆記本——”天南星和萊斯特斯叨叨完，又跑到另兩個男生那邊，觀察他們正在做的事情，“你是在記錄靈感嗎?還是有什麽新的發現?”

　　奧羅瞟了她一眼，默默將目光轉回了自己的筆記本上。

　　他正在困惑上面新呈現出的內容。

　　觀眾席上人不多，一些提前過來的人之前的交流都被記錄在了筆記本的紙面上。

　　問題是有一段對話，其中一人表達的內容被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可與那人交流的對象——說出的話經筆記本上的黑魔法轉化為文字時， 全都變成了黑色的墨塊。

　　就像是:

　　“你怎麽會有這份證明?”

　　“■■■■■■■■■■■。”

　　(什麽鬼對話……剛才上來的時候，好像也沒看見可疑的身影。)

　　(倒是筆記本上寫了，許林林也在這裡……沒看見她，她不在最好。)

　　“作家小哥?別裝作聽不到我說話啦！”

　　天南星雙手叉在腰上，故作氣惱地喊著。

　　遺憾的是，無論是奧羅，還是亞特蘭，都沒有第一時間搭理她。

　　“嘛，算了算了。”萊斯特斯將手搭在天南星的肩上，讓她好好坐著，別隨意起身煩到周圍的看客，“過會兒人多了，你可要好好看著台上的人都是怎麽出手的，這對我們之後上場有幫助。”

　　“沒問題！”天南星掏出她的小冊子，“就交給我吧。”

　　“你簡直比專業記者還要敬業。”亞特蘭終於抬起頭，說了自他上觀眾席以來的第一句話。

　　天南星當他是在誇獎自己，“嘻嘻”笑了兩聲，便埋頭搗鼓小冊子上她之前的研究成果去了。

　　一行人周圍總算安靜下來。

　　這會兒，奧羅也終於放棄研究墨塊底下的文字，將筆記本放飛出去，抬起頭來準備觀察擂台。

　　可他剛將視線投向對面，眼前“刷”地冒出一個人來，手臂伸得很直，手指幾乎要觸碰到他的鼻尖。

　　奧羅愣了足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似乎是想與自己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