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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瓶時空》六十六:失物⑥離別
  再次見面時,即將遠離大陸的前輩向他探討了許多事情。

  他們一起拜訪了還能找到的幾位老前輩,聆聽星外世界的故事,向往之情由心中滋生——隨後前輩向他提出了邀請,希望他能在升入三年級後考慮外出歷練。

  血族人為難地搖搖頭,又很快用點頭的行為彌補了回去。他表示自己會考慮這份珍貴的邀請,他很看重傑出的前輩,哪怕前輩脾氣不好、一直輕視其他學生,他也會為能幫上前輩的忙而努力。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

  他的前輩突然這麽說,神色似乎透露著陰冷,周圍的氣氛也變得不似平常。

  “萬山前輩?”

  在接下來的幾天內,前輩幾乎是把每一堂課都當成了最後一節課來上。而且,他珍惜每一個與導師交流的機會;雖然會同教授頂嘴但一直積極幫忙;他完成了“青翠綠國”的課題輪廓,不過沒有可以托付的人;他沒有浪費時間與任何人爭吵;他仿佛展現出了全部的天賦,完美演繹了一個傑出、富有前途的魔法師。

  然後在離開的那天早上,前輩避開了所有他認識和認識他的人,隻身前往了繪有“入口”魔法陣的平台,與守護魔法陣的老教師見面。

  為什麽前輩不希望有人送他?雷納爾多感到不解,接受他們拜訪的那些出去後又回來的老前輩們,他們都是在萬眾矚目下離去,又在萬心期盼中回歸。

  雷納爾多收起毛乎乎的翅膀,他抵達出發平台邊緣時,那裡已經有第三者在了。

  與前輩決裂,約定好“老死不相往來”的講師鯨宿,這會兒卻不明緣由地出現在了他不該在的地方。

  …………

  “倘若你是來勸我把課題研究成果交給你的,那請回吧。”

  萬山連看都沒看鯨宿一眼,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啟動途中的魔法陣;老教師也全當周圍的兩人不存在,一心一意地為魔法陣充能。

  “我不想和你吵架。”

  “說實話,我也不想。”鯨宿無奈地笑了笑,用鑲嵌有銀白金屬的手杖點了點平台表面,仿佛在醞釀合理的說辭。

  “你打算把它們帶走嗎,帶到外面去?”

  “是的,它們將繼續給予人們以困擾。”

  “讓它們成為‘秘密’?”

  萬山微微側了側頭:“已知信息已經足夠多了,能被所有人研究出來的事情又怎能稱得上‘秘密’?”

  “好吧。”鯨宿頓了頓,“你有沒有預料到,我會出現在這裡?”

  “我已經不會關心這些事了。”萬山說,言語中滿載著淡漠。

  “原本的歷史中,我也會出現在這裡嗎?”

  鯨宿突然這麽問,同時漆黑的鎖鏈從他腳下的影子中竄出,又在即將觸碰到萬山的那一刻拐了個彎,衝向天際。

  它們束縛住了時間,令它不再流動。

  漆黑的火炎從萬山的身上冒出,在下一個瞬間將他變成了一個火人——不過它們並沒有傷害他一毫一發,而是借他的身體構造好輪廓,然後與他分離成為單獨的個體。

  “你受到了蘭斯先生的指點。”惡魔說,“不過,影響不了既定的時間線。”

  “他贈與我了一個預言,告訴我會在這裡、這個時間點上與你再遇。”鯨宿解釋道,“你知道,我有很多問題想要詢問你。”

  蘭斯作為黑魔法宗師的同時,也是一個出色的預言家,在佔卜領域也很在行。他幾乎是全能的,這也算是他有如此之多追隨者的原因之一。

  “我暫停了時間。”鯨宿說,“不過,你無需擔心,我的學生還是能夠離開,你認為已經發生的事情不會被改變——”

  蘭斯告訴過他,時空旅行者行走在時間的網絡上,他們有機會接觸到世界的起源,知曉大陸誕生的真相。更有甚者,還會成為“造物主”,被異時空所認可,獲得永恆的生命——而他們已經能夠永葆青春。

  這樣的存在即使是在紫星大陸也是寥寥無幾。

  不過,他們需要學會如何忍耐孤獨,學會背負起責任、承擔義務;若是賴以生存的家園毀滅,他們還要做出艱難的選擇——只因有能力的是他們。

  “你說得對,鯨宿。”惡魔臉上的明黃火焰不似先前那般旺盛,“一切都會照常。”

  “什麽?!”

  漆黑的時間鎖忽然間脫離了鯨宿的掌控,它們變得四分五裂,最終化作大氣魔力的一部分,或是乾脆成為了惡魔的食糧,為他所用。

  盡管周圍的時間依舊是停滯的,但主動權已不在受到黑魔法宗師庇護的人手上,惡魔奪取了它。

  鯨宿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上浮,惡魔緊跟著閃現到他的身邊,二者懸浮於半空之中,周身是凝固的大氣與靜止的萬物,氣氛也由他們的心情而變得格外凝重。

  在黑魔法體系中,等級高的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壓製是絕對的。

  哪怕蘭斯的分身將不受魔瓶影響的機會讓給了鯨宿,他也必須面對等級壓製的這一難題,而這往往是他沒有能力做到的事情。

  “你想要做……什麽?”鯨宿感覺有一口氣憋在喉嚨口,怎麽也呼不出來,“他的目光……仍舊投射在我的身上……”

  “即使他注意到了,也不會認真對待的。”

  惡魔柔和的聲音中湧現出了悲傷的情緒,鯨宿越發不理解對方想要做什麽,隻覺自己的一部分記憶出現了斷層,好似它們正在被抽取出去。

  然而他很快就連這個發現也淡忘了,這幾天的經歷契合他的行為邏輯,一覺醒來,他還是那個固執己見、一心想要尋求家鄉毀滅真相的失意學者、講師。

  …………

  惡魔在封印魔法陣上簽下了代表它自己的符號,完成了最後一筆。

  借用魔瓶的力量完成對鯨宿記憶的封存,同時附加上一定的心理暗示——通過等級12的黑魔法——它們會在三十多年後他有需要的時候被解開,到那時,對惡魔建立起一定信任的鯨宿會成為他與蘭斯和蘭斯下屬溝通的橋梁。

  “唉……”奧羅扶住昏迷過去的鯨宿,在靜止的時空中托著他緩緩落在了平台上。

  惡魔的小技巧無法完全瞞過蘭斯,即使他從旅行者的無數次穿梭時空中抓住了破綻,許多次意識到時空的變遷,但他鮮少在乎過——這位黑魔法宗師活過了漫長的歲月,不會過多關注小孩子的把戲。

  在蘭斯心中,這些事都與他無關。

  他不知道時空旅行者就是六年前輕風山雪地中的那個孩子,縱使他認識到了這件事,又有誰能保證他會如同奧羅一直盼望著的那樣再續他們的友情呢?

  上交任務的那個夜晚,幻之魔球向他展示了對未來發生事件的預警,於是奧羅設計了由於成為蘭斯使者而沒有被洗去記憶(當成應該被清除的隱藏禍患)的鯨宿。任務途中他一直處於被動,一直在犯錯,每次都是走一步再看下一步,但這會兒就不同了。

  他決定暫時扮演“萬山”這一人物形象,留到萬山外出歷練的那一天。在籌謀滿足自身對“外界”好奇心的同時,他也想要為三十多年後自己面臨的狀況提前做準備。

  而現在,他自覺應該已經完成了所有想做的事情。(雖然說,當局者迷,有些事可能先前考慮到了,在真正行動起來的時候又給忘了。)

  “醒來吧。”奧羅低聲施咒道。

  時間暫停的黑魔法被解開,空氣重新開始流動,血族人雷納爾多也終於出現在了他“前輩”的視野中。

  鯨宿也在同一時刻睜開眼睛,不過他只是略顯茫然地打量起了四周,估計是在困惑自己為什麽會跑來這裡。

  鯨宿擁有和蘭斯接觸的那部分記憶,但那已經是數日前的事情,而現在的他本應該在某間課堂上授課,或是待在職員辦公室裡練習魔法。

  他還記得自己在數日前與萬山的爭執,但是記不清來到出發平台上的原因:是打算在萬山離開前與他冰釋前嫌嗎?單方面的原諒很容易,況且在他們的矛盾上,他的學生本就沒有過錯。

  可是,要讓萬山原諒自己、想要再續師生關系,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樣的夢想想就好,鯨宿自嘲地想。

  這時候,雷納爾多已經與他的好前輩攀談起來。

  鯨宿作為學生外出歷練的見證人,自然目睹了萬山周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又將它們壓縮成一遝魔力構成的文件遞給雷納爾多的過程。

  “它們就交給你了。”他的學生用一種他從未聽到過的溫柔嗓音這麽說道, “不要見外,我本來就打算將它們托付給你。”

  “哪怕我起晚了,真的沒能趕上你的離去嗎,前輩?”

  “當然。”萬山給出了含糊但又很肯定的答案,他背過身,面向守護魔法陣的老人,點頭示意對方可以開始了。

  “你可以繼續完善這個課題,雷納爾多。”

  雷納爾多是個盲人,托付給他的青翠綠國研究檔案,也全都是用正常人無從辨析的方式進行構築。若雷納爾多選擇封存它們,那麽萬山對青翠綠國的研究便永遠不會被第三者了解到。

  “但是,我有一個訴求:請讓它暫時沉寂下去。

  “等到有更多人對神靈的力量產生興致,摸索、打探到你身上時,再把它們放出來吧。”

  “我答應你,前輩。”雷納爾多回答道,他感覺自己還欠前輩一個臨別前的擁抱,但是一旁的老教師已經開始趕人:魔法陣完全啟用時,所有送行的人都必須離開平台。

  他隻好和鯨宿一同離去,期間回過頭張望,看見他的前輩站在已經被開啟的“入口”前,仿佛原地化作了一座有顏色的雕像。

  他大概是在回味過往的經歷吧,雷納爾多心想,前輩期盼著的是永久的離別,一旦跨出那道界線,這個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一個名為萬山的人類了。

  後來,前輩的側臉上流露出的眼神忽然間變得凌厲,神情也重新變得自信、狂妄、充滿萬山獨特的個人風格。

  待雷納爾多又一次回頭時,平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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