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洛死了?

　　如果他在二十年前便已死去，那麽，零又是如何在最近復活的?是“無跡影星”完成了祁洛的遺願?

　　興許是好長一段時間沒和人說過話了，自稱“剛剛蘇醒”的零可謂是格外坦誠，他看出了奧羅流於表面的疑惑，於是乾脆說道:

　　“他也死了——不會再出現了。

　　“他厭倦了‘生存’這件事情，便把軀殼還給了我……我的蘇醒便意味著他的消失。”

　　零口中的“他”，指的就是“無跡影星”。

　　在他的認知中，對方“一換一”換回了他，然後永久地消失在了宇宙中。

　　這沒什麽好悵惘、痛惜的，不過是那個星球意識霸佔了他的身體，然後活膩了、通過這種方式自我了斷而已。

　　(的確……那個時候，祁洛有向無跡影星許諾，會給予他“死亡”。)

　　“那本史書——你打算帶走它嗎?”奧羅問。

　　“上面還有許多空白頁可供書寫。”零將《黑暗.惡魔》平舉在眼前，“無跡影星的歷史已經結束了，它對應的那本‘史書’……並非‘永痕樹’的造物，我無法繼續使用它。”

　　他視“星球的史書”為趁手的“武器”，認為當自己遇到看不順眼的人或事物，只需用特定的筆在上面書寫對應的詞語再劃去，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不過，這個效果顯然是有限的，或者，能夠使用“史書”的自始至終都不是零，否則，他當初又怎會在大陸上樹敵無數，又怎會被“無跡影星”搶佔身體?

　　(“無跡影星的史書”能夠輕易抹去一個生命體的存在，還能更改、刪除已發生的事情……在那個收容被遺忘之人的世界中，就有因為它而被送去那裡的人。)

　　(並非所有持有“史書”的人都能擁有這份改天變地的力量……“無跡影星”才是那本史書的主人，他待在零的身體中時，就能利用“史書”來做各種“清理工作”;而在他消失後，零沒能成為“史書”的下一任契主，所以沒辦法使用它的力量。)

　　(比起他們，拿“史書”當搜索引擎的許伊雷……真是一個淳樸的好人啊。)

　　“你看中它了嗎，許伊雷?”對方突然問道，“這上面說了，你失去了自己的史書。”

　　(史書的契主失去了史書……這也會被寫進黑暗面的星球歷史嗎?)

　　“……那本史書上記錄的內容其實不是很全面。”

　　與其說是“星球的史書”，還不如說是雷賓的日記，奧羅心說。

　　“我不是太在意這件事，對《黑暗.惡魔》也不感興趣。”

　　“但是，它上面還是有你介意的事情。”

　　零變得比以前斤斤計較了，明明和許伊雷只是第一次相見的陌生人，卻仿佛下了要看穿對方內心的決意一般。

　　又或者，他原本就是這樣的性格?

　　“祁洛，第二人偶，你很關心他。”奧羅無法從零的語氣中聽出任何情緒，他判斷不出對方是抱有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他做了一些糟糕的事情，對你，還有你的朋友，是這樣麽?”

　　“你看到了?”奧羅微抬起手，指向被零捧在懷中的《黑暗.惡魔》。

　　“我可以告訴你，”零向前一步，“第二人偶與我蘇醒一事密切相關，不過，他的確在二十年前……在那個魔法陣中，就已經失去了生命。”

　　《黑暗.惡魔》中沒有記載詳細的過程，僅僅記錄了結果，

而零正是把他看見的結果轉告給了奧羅。　　(和小金她們同歸於盡麽?他把自己也當作了祭品?但是，兩個“時代的鑰匙”的生命就足夠啟動那座喚神法陣了。)

　　(他應該不至於被卷入自己策劃的獻祭中去吧?可如果是故意的，也說不通啊……)

　　(何況，他借“喚神法陣”復活零的計劃，以前就失敗過，賭上“時代的鑰匙”的這一次他會站在魔法陣中把自己獻祭掉，怎麽想也沒道理……)

　　(小金也沒告訴過我，她在踩進祁洛布置的陷阱中後，在死前抓住機會把對方反殺了……所以，是有另外的人替她們報了仇?)

　　奧羅自覺對“聖戰余波”時發生的事情了解得還不夠多，現在，他有點在意《黑暗.惡魔》中收錄的內容了。

　　然而就在這時，電光水晶球從他口袋中飛了出來，發出了一陣又一陣提示鈴聲。

　　是天罡在找他。

　　這麽快麽?他還以為對方第一次探索未來世界所需的時間要更長些，是因為看見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二十年間紫星變化太大，確實會讓來自過去、向往未來的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需要求助他認為能替自己解惑的人。

　　零的目光也被那隻水晶球吸引了過去，而後，他退回原來站立的位置，用依舊聽不出起伏的聲音對奧羅說道:

　　“認識你很高興，許伊雷。”

　　話語剛落，熟悉的五芒星魔法陣自他腳下綻放開來，下一刻，他帶著《黑暗.惡魔》消失在了奧羅的視野中。

　　奧羅沒來得及詢問他更多事情，眼下有點埋怨自己不懂得把握機會。

　　隨後，他接通了來自天罡的通訊請求，緊接著便聽見了來自對方的呐喊聲:

　　“伊——雷！我遇見了阿大，就是那個在商業街上開事務所的情報商人，他在二十年後居然還活著，而且，還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事情！”

　　“什麽叫‘居然還活著’?”水晶球中傳來了阿大的聲音，“那小子、不，伊雷團長也跟來了?你們真是出息了啊。”

　　(在星之學院裡找不到未來的自己，就跑到了外面去麽……)

　　奧羅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通話，旋即打開時空裂縫，前往天罡和阿大所在的地方。

　　(天罡要是早點找到阿大，也許能跟這個時代的許伊雷見上一面，不過，估計氣氛會很尷尬。)

　　“我走在街道上時忽然被他叫住了。”抵達目的地、與天罡會合後，奧羅就見天罡一手拽著阿大的衣領、不讓他逃脫，另一隻手不斷在自己面前揮來揮去，表達他此刻緊張的心情。

　　“我只是看你背影眼熟，叫一聲試探一下。”阿大懶得掙扎，見奧羅將目光投向自己，便隨意地解釋了幾句，“哪想你竟然回應了。”

　　“那時候，商業街上的人們看我們的眼神都很古怪。”由於沒碰見未來的自己、也不清楚二十年間這顆星球上發生了多麽複雜的變化，天罡十分不解周圍人在聽見自己名字時做出的表現。

　　“這個時空中，有很多事情都使人感到疑惑。”天罡繼續說道。

　　於是，奧羅便開始聆聽他吐槽自己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以及產生的困惑。

　　而每次敷衍過後，奧羅都會用余光觀察這個時代的情報商人——阿大不比零之人偶師，有什麽想法他都會直接表現在臉龐上。

　　“這太奇怪了，伊雷，雷歐國王怎麽就下台了呢?他做事做得那麽出色！”談到這件事，天罡居然氣急敗壞起來，“什麽塞勒涅，什麽卡爾，他們都是誰啊?聽都沒聽說過。”

　　“我不是都告訴過你了嗎，那是雷歐國王的女兒……另一個不提也罷。”情報商人偶爾會接上幾句話，“唉，你這種抱著‘來玩玩’的心態來到未來的行為，倒也挺不錯的，起碼不用擔心了解太多，回去之後每天自己嚇自己。”

　　“伊雷團長，你是個聰明人，不跟著這家夥一起行動的這段時間，應該收獲不少吧?”

　　“這次只是場實驗。”奧羅面不改色地扯謊道，“我對已成定局的未來不抱有興趣，所以一直在紅葉林那裡等他。”

　　“真不愧是你啊，許伊雷。”聽他怎麽說，阿大忽然開始直呼其名，“研究時間機器的目的，估計也是為了能追上想找的人吧，其他的事情，你是一個也不放在眼裡啊。”

　　“你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他用周圍誰都能聽清的聲音嘟囔道。

　　“阿大，你怎麽能這樣跟伊雷說話?”天罡有些急了，“在未來，你們之間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怎麽可能呢。”情報商人單手托腮，狀似什麽都不在乎地答道，“他心懷‘大志’，從來沒有將心思放在這顆星球、以及這裡的生命上，我和他之間又能發生什麽呢?”

　　“我們倆人生線路的唯一交點，早就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被遠遠甩在身後了啊。”

　　奧羅挑了挑眉，在他看來，阿大簡直是巴不得讓過去的訪客們意識到未來的古怪。

　　“他火氣怎麽這麽大?”天罡輕聲抱怨道。

　　“大概是剛和誰吵了一架吧。”奧羅回答。

　　而後，他認真打量了一番這個時代的情報商人，接著代他的客戶們、對他“事務所關門歇業”一事表達了“祝賀”:

　　“恭喜你，終於失業了啊。”

　　“少說點話吧。”阿大沒好氣地回道，“這只是暫時的，而且，我現在得到了資助，總有一天，我會在原來的地址上重新開一家事務所。”

　　“資助……”奧羅若有所思。

　　“別以為我會告訴你細節，請情報商人工作是要付報酬的，而且對於你，我開價不低……”

　　“水銀湖嗎?”奧羅試探道，而這也是根據之前旁聽到的阿大與許伊雷的對話所做出的推測。

　　“……誰會告訴你啊。”阿大扭頭不去看他與天罡。

　　“你是個優秀的情報商人，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奧羅認真對他說，“只是，有些時候，內心的想法可以不那麽急著擺到臉上。”

　　“噗嗤。”天罡連忙抬手捂住嘴巴，止住了失禮的行為。

　　“切。”情報商人故作鎮定，“你們剛才說這是場‘實驗’，就表明……你們這是第一次進行時空旅行?”

　　“第一次居然就敢選‘未來’，還真是貪心啊。”他轉身看向天罡，“魔力還夠用嗎?時間就要到了吧?”

　　天罡一驚，趕忙湊到奧羅身邊，背對著阿大掏出他們的時間機器。

　　小小的瓶子表面上流光溢彩，但是，由它散發出的光芒相較於他們來時變得黯淡許多。

　　再怎麽往其中注入魔力，它的光輝也沒有發生變化。

　　“不妙啊，伊雷，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可能，等它的光芒完全消失了後，我們就會被困在這個時空吧。”

　　奧羅說的是實話，這隻瓶子雖然已經能帶他們穿越時空、稱得上是“合格的時間機器”，然而，它缺乏供能，使用不善的話，很容易會變成“一次性道具”。

　　奧羅的魔瓶是一件“黑魔法魔法道具”， 他的時空旅行建立在黑魔法的基礎上，最初使用它時，穿梭時空所需付出的“能量/代價”是他自己的靈魂和生命——因為那時候的他除了“活著”外，一無所有。

　　而隨著他獲得魔法天賦、魔法等級和黑魔法等級漸漸提升，魔瓶的力量便慢慢轉變為他自己的能力。

　　最終，這件魔法道具會成為一個時空旅行的“媒介”，奧羅也將變成真正的時空旅行者、徹底掌握時空之力。

　　“先回去吧。”此刻，感覺到時間機器不再穩定的奧羅向同伴提議，“以後，這樣的機會還有很多。”

　　天罡向來服從自家團長的安排，他無視了身後來自情報商人的嘲諷、感慨聲，啟動了時間機器中的返回程序。

　　刺目的強光刹那間包裹住了兩位時空旅行“新人”，下一個瞬間，他們已經回到了2511年佑月的星之學院實驗室中。

　　隨後，天罡手上的小瓶子發出“哢哢”的聲響，而後，從它體內冒出了濃煙，它也一瞬間“膨脹”開來，恢復成了半成品時的機械造型，兩顆眼球也從齒輪零件中滾落，掉在了地面上。

　　“壞、壞掉了?”

　　“過載了。”奧羅從地上撿起這台機械最關鍵的“零件”，頂著周圍的魔法禁製，隨手施展出一道“還原”魔法，笨重的機械瞬間又變回了那隻小瓶子。

　　“這幾天還是別接近它了。”他囑咐天罡，“它有些不穩定，容易出現意外，小心被送到某個未知的時空去。”

　　“‘我’會負責修理它，別讓其他人靠近這間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