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歷2512年,南大陸,長老學院附屬醫院。
本應起到療愈效果的治愈類魔法,卻對眼下躺在病床上的那些學生們所受的傷不起任何作用。
這些孩子來自與長老學院齊名的另一座學院——“星之學院”,據說,他們在籌辦全麥格王國都期待的迎新晚會時,遭遇了不明人士的襲擊。
有許多學生因此身受重傷、昏迷不醒,那場晚會最終也只能草草舉辦了事。
接著,新的一年便來臨了。
剛從亡者記憶空間中返回的時空旅行者坐在一張病床邊,翻開他的筆記本,瀏覽這次收獲的同時,也在不斷接收有關“自己離開後這個時空所發生的事”的新信息。
他旁邊的病床上躺著的是天罡,是在那場襲擊中成功搬來救兵、卻同時遭到襲擊者的針對而受傷最嚴重的受害者。
雷雨校長給他安排了一間單獨的病房,委托劇團裡當時恰好不在場的幸運兒們照顧好他。
在奧羅回來之前,許伊雷恰好同瑞雅換了班,所以,現在是他負責守著天罡——說是照顧,但人家一直沒醒,要做的工作便是監視病床上安置的生命檢測魔法陣,一旦其散發出的光芒變弱,就需要開門喊治愈魔法師幫忙。
(現在這種情況,就像在2834年的那個時候……披上其他人偽裝的我,還有病床。)
奧羅低下頭瞅了眼自己的手掌,借魔瓶的力量在其上重現出輝石的形象,緊接著,他像是感知到了什麽,瞬間握拳、讓幻象消失。
雷賓的身影宛如魑魅般從奧羅身後的牆壁中鑽出,懸浮在這間病房的半空中。
他清了清嗓子,向契主示意自己的到來,而後壓低聲音道:
“你這次離開的時間……不算太長,感覺很快就回來了啊。”
“有什麽收獲嗎?”擔心契主心理狀況許久的精靈從空中飄下,將目光投向對方手中的筆記本,而過了沒多久,他就代奧羅歎了一口氣。
隨後,他就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別表現得比我還要沮喪。”奧羅借助契約的聯系,用“魔音傳遞”安慰他道,“至少,我知道了祁洛的部分過去,並且認識到了……他從很久以前起,就是個徹底的瘋子。”
奧羅向自己的契約夥伴簡潔地描述了他之前的所見所聞,但略過了他與邢鈺的交情,告訴對方:祁洛曾是一個他認識的人類的學生,但因為嫉妒那個人類與一位後輩間的感情,所以殺死了那個人類。
“那家夥把自己看得極重,如果身邊的人做出了不符合他心意的舉動,他就會認為對方背叛了自己,從而產生扭曲的情感。”
“對他的父親如此,對他的老師也是如此。”奧羅伸手拂過書面上呈現出的“任務獎勵:界石……”一行字,然後猛地一攥拳,從其上“揪下”一枚水晶石來,“對他老師關照的人……對‘許伊雷’,也是如此。”
他將預言水晶石擱在病床旁的床頭櫃上,稍微製造出了一點動靜,床上的人呼吸平穩,但仍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許伊雷已經盡力了。”雷賓就著奧羅引出的話題說了下去,同時,他揮手從空氣中提取出少許黑暗力量,操縱它們在奧羅身邊構築出一把椅子,然後坐了下來,“他在校外的援手趕到前就將事件處理完畢,接著返回那間事務所,解決剩下的麻煩。”
“但你也看到了,最後的結果不盡如人意,畢竟,在他出手前,
那個人類已經得逞了一半。” “他跑去那間你關注的事務所,也是帶著目的的。”雷賓瞥了一眼床上的病人,又轉頭對上奧羅的目光,“你之前一直在調查他,不是嗎?”
“只有那個前天上使者有能力掌握如此之多的信息。”得到奧羅的眼神許可後,他伸出手臂平舉到天罡上方,接著施展出只有上古惡魔才懂得的特殊魔法,“他注意到了這點,所以才會把自己的手下敗將趕去那裡,想順路再收一個人頭。”
“阿大最後還是怕了。”奧羅幽幽回復道。
情報商人在三百年前就已經知道了零之人偶師相關的事情,但是三百年後,他在接到委托去調查零之人偶師時,卻給出了模棱兩可的回答。
【“至於‘零之人偶師’,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這個情報商人都不知道的事,你再去問別人也沒有意義……”】
因為熟悉黑炎惡魔的性格,知道其不會輕易放棄自己這個合作夥伴,所以,情報商人在遇到不樂意乾的委托時,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敷衍對方。
畢竟,雖然黑炎惡魔幫了他很多忙,但他能從中獲得到的利益,也就是些不知道是否會回頭的“回頭客”,而他也確實做出了補償——像是格萊姆水晶、星之學院三百年來的學生名錄之類的。
“那個情報商人啊……最後還是被從許伊雷手下逃走的影子收拾了一頓。”雷賓無奈表示,“他們倆雖然遭到了反擊,但實際上沒受到多少教訓呢。”
“其他人類對許伊雷的誤會反倒又多了幾個。”結束治療的雷賓收回手,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盯著床上的病人、欣賞起他的成果來,“因為,你那時不在場,雖然後面是及時趕回來了,但畢竟是人類嘛,已經成形的偏見是很難得到糾正的。”
“這種話對於長生種而言也是一樣的。”奧羅合上筆記本,將它連同預言水晶石一塊收回魔瓶的儲物空間,“他要醒了,你先回避一下吧。”
雷賓語氣隨意地應了一聲,而後全身都化作黑暗力量,消散在了這處空間中。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奧羅微皺著眉,凝視著眼前的那具軀體,然而他正思索著的卻並非這個時空發生的事情——先前在亡者記憶空間中的經歷依舊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天罡的身體漸漸變形為科學家的遺體,而後,慢慢變化成一尊巨大的、生有獠牙和倒刺的怪物。
奧羅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自知會有這樣的幻覺是因為直視邢鈺(“絕望”)這介紫色靈魂的影響還未結束,他需要靜下心、定下神來,才能讓自己的神智恢復正常。
(那個時候……)
“伊雷。”
在奧羅即將踏入時空裂縫之時,邢鈺突然叫住了他。
但當奧羅轉過頭看向他、疑惑他還有什麽事情要說時,這個白發的男人又不說話了。
彼時的奧羅花了好些功夫,才勸對方道出那些羞於說出口的吩咐——
邢鈺在對待作為故人、也是假想敵之子的許伊雷時,似乎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監護人”的位置上,亦是真的很關心許伊雷,因而他最後叮囑的,都是些像在面對即將遠行的親人時會說的肺腑之言。
當然,這其中不免要帶上幾句針對許洛伊的陰陽怪氣。
但更多的還是一介亡者思念對活人的祝福、祈願。
末了,望著終將分別的金發少年,已去世多年的科學家懷著希冀和忐忑的心情,說出了他最想表達的那一番話:
“這不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對嗎?”
“等到你找到許洛伊、找到‘那個人’後,若是你們對時空旅行感到了厭倦,隨時可以回來看看。
“我會一直在這裡……不,是這顆星球會永遠——”
“伊雷!!!”
毫無預兆的尖叫聲,頓時把奧羅從過去的回憶中拉回現實,他猛地睜開眼,已挺身坐起、滿頭大汗的天罡便映入了他的眼簾。
“太好了,呼、呼。”他扭頭對上奧羅的視線,艱難地喘著氣,由衷笑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祁洛跑掉了。”奧羅冷不丁甩出一句實話,語氣中夾帶了一分頗具許伊雷特色的愧疚感。
“啊……呼、呼,過去多久了?離那時候……”
“現在是新的一年,元月1日的午後。”奧羅移開目光,“其他的人也都得救了,你既然醒了,那他們也應該醒來了吧。”
見多識廣的上古惡魔會處理好這一切。
“話說回來,呼,伊雷,你應該還記得,在我徹底昏過去之前,你答應我的事情吧?”天罡抬手摁住心口,強忍痛楚地問道。
他很擔心自己接下來會聽到的回答。
“當然。”奧羅笑了笑,“我答應過你,我會解決掉祁洛。”
那是在他離開後,返回阿大事務所的許伊雷同他的好友做的約定,假使有某個存在佔據了許伊雷的身體,那麽,他就有一定的可能性回答不出這種簡單的問題。
如此幼稚的手法,不過是天罡為自己準備的一種心理安慰。
而作為佔據了人家好友身體的“未來意識體”,奧羅可以借助魔瓶的力量施展“真實視野”、看到自己離開後發生的事情,況且,他還擁有“空間之鑰”,迅速查看記憶空間之類的事情,他已能操作自如。
蒼白的霧氣從天罡看不見的角落中一點一點漫了過來,很快就鋪滿了床鋪周圍的地板,奧羅的雙腳已陷入雲霧當中。
與紫色靈魂的接觸,興許正如火魔賽西所言那般,是開啟某事的契機——眼下“無意識之海”的發動,實際上正是由奧羅的意識所操控——它在之前在與祁洛交戰時爆發過一次,是因為奧羅認識到自己受騙、情緒短暫失控。
早在第一次帶雷賓進入“真實夢境”的那時起,奧羅就察覺到,現實中本應受到“80級以下使用必遭反噬”的使用條件限制的“無意識之海”,似乎不再需要他入夢,就能在現實中召喚出來了。
而隨著一次次旅行,這片雲海漸漸變得更加活絡,常常會被他無意識中施展出來。
(我在逐漸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時空旅行者,同時也是在漸漸取回自己的身份,是這樣嗎?)
(又或者,是因為現在使用的是許伊雷的身份,而他是一位聖級魔法師,魔法等級早已超過80級?)
“我相信你能做到這件事,伊雷。”正當奧羅沉浸於實驗“無意識之海”的擴展范圍、嘗試了解自身對這個領域的掌控程度時,床上的病人用著複雜的語氣說,“這次,那個叫祁洛的男人,還有他的同夥,做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伊雷,如果使用我們的時間機器,可以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會被打敗嗎?”天罡說話時帶著哭腔,“我……好不甘心……呼、呼,所有的準備,大家的期待,都因為那家夥的一己私欲,全部都……”
“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剛蘇醒沒多久的少年,此時已經淚流滿面,“是把他的滿足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之上嗎?看到其他人失望了,他就會感到開心、幸福嗎?”
“天罡……”奧羅慢慢收回自己的魔力,讓周圍的霧氣逐漸淡去。
同時,他在心中回復了對方的悲傷且痛苦的質問:
“對祁洛而言,恐怕……真的是這樣的。”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情緒受到了周遭人與事的感染——先前釋放出去的“無意識之海”,似乎將所漫及之處生靈們的想法思緒,通通卷入了他的心中。
但他很快就自我平複下來,起身勸慰天罡好好休息、別想太多事,而後朝病房門口走去,迎接下一個前來換班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