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稍定,奧羅最後看了眼那融入了黑暗中、與黑暗共生的赤紅怪物,轉身踏入了時空裂縫中。
(說起來,許伊雷居然是這樣的人嗎……)
感受著黑暗於眼前褪去,他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對“許伊雷”的性格有些誤解。
他遇到的與對方相識的人——小金她們仨、天罡等人,甚至是祁洛,都對其讚歎、欽佩不已,而且,那些歷史書籍上也將許伊雷描寫成了一個完美得找不出一絲過錯的“救世主”……可通過剛才看到的記憶畫面,有了對比,奧羅心中難免產生了些許失望之情。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
奧羅深知自己現在正使用著許伊雷的身份,興許,在這位異時空成員對自己失去興趣、不再選擇幫助自己之前,他得一直以這個身份活躍在世上,直至找回自己的“存在”為止。
而在這件事上,奧羅還未來得及進行實驗,他沒有印證過那些影子怪物們所告訴他的事情,他不清楚怎麽做才能找回“存在”,也不知道卸下偽裝後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我很快就會知道了——奧羅心中如是想著,打算一離開記憶空間,就利用魔瓶的力量返回屬於他的那個時空,其余的事情就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他遲早會把所有事都搞清楚的。
…………
然而,事情在剛開始就脫離了他的掌控。
踏出時與空的夾縫前,他本以為自己會回到時空網絡中,然後根據契約的聯系或是“格萊姆水晶”間的互相關聯,找到有熟人存在的那個世界。
結果,剛穿過時空裂縫,強烈的光芒便撲面而來,險些讓他暫時失明。
勉強適應了周圍環境的亮度,奧羅定睛一看,發現自己居然處在一堆陌生人之中,而且那些人的目光無一不落在他的身上。
好在,周圍絕大部分人看他的眼神都很陌生,奧羅能從他們的眼睛中讀出“困惑”和“警惕”。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起四周,隨後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一張椅子上,周圍的人也是圍著一張會議桌般的長桌坐著,不同的坐姿體現出他們的不同性格。
他所在的這間房間有著極其奢華的裝飾,天花板上還墜著水晶吊燈,四周牆壁上也都裝飾有水晶製成的壁燈,桌椅都經過了精雕細琢,讓人仿佛處在某種高檔場所。
但是,倘若仔細觀察那些裝飾物的話,會發現它們都是些具有不好意味的幽靈、怪物或是惡魔的形象,也不知道是設計者的獨特興趣還是別有居心。
(所以,我在哪?這裡是什麽時代?他們又是什麽人?)
奧羅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肩膀,但在他接觸到魔瓶之前,周圍一直以來的沉默就被一個陌生人打破了:
“咳咳,看來你的狀態已經恢復了。”
很顯然他是在對奧羅——在對“許伊雷”說話。
對方的語氣中雖然透著一種關懷的情感,不過,奧羅仍能感覺出其中的警戒。
“抱歉。”他狀似隨意地攤了攤手,“剛才說到哪裡了?”
余光瞟向自己抬起的右手,上面並沒有佩戴手套,能看見一截裝飾有金色紋飾的白色袖子,證明這家夥現在使用的應該不是“冷血”這個身份。
“冷血”的標配是黑色的風衣,還要隱藏真實面貌。
“你剛才告訴我們,外面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惡魔們已經到了窮……窮什麽?”
“窮途末路。
”另一個人好心接話道。 他們倆誰都沒能意識到奧羅的話術,而且還巴不得通過說話來緩解周圍緊張、尷尬的氣氛。
“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又有新的人加入了他們的討論,“如果你告訴我們的不是假消息的話。”
“你說你能聯系上外面的人。”那人望向奧羅,語氣中透著一絲懷疑,“那為什麽前面的一整年間,你都沒有告訴過我們外面發生的事情?戰況到底怎樣了?你是為了安慰我們才說的那種話嗎?”
“喂,等等,別太逼人。”最開始打破沉寂的人趕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這間房間內的氛圍已經開始變得不對勁了,原先沉默著的人各個被煽動起了情緒,迫不及待地想要向“許伊雷”確認話語的虛實。
(我根本不知道許伊雷說了些什麽……不過,“戰況”、“惡魔”……)
(魔瓶啊,實現我的願望,為我指引方向吧。)
【黑魔法等級限制:16級/時空穿梭允許范圍壓縮至950異時空年/定位:紫星歷(初始)2511年霜月12日。】
(2511……果然,是“黑暗治世”戰役!)
奧羅不動聲色地將手從肩膀上挪下,然後一臉平靜地旁聽起周圍人們的議論紛紛,偶爾敷衍回應一下針對自己的提問。
他於自己的腦海中構築出一張“大事年表”,接著把經歷過的事情和定位過的年份依次填入其中。
他記得小金一行人從幻境歷練中返回是在2511年的牧月,而“黑暗治世”戰役並沒有延續到下一年,在2512年牧月9日的時候,奧特裡克還邀請女孩們回輕風山為索羅帝掃墓。
(周圍的這群人,包括我自己,莫非是那場戰役中被“人心之魔”捕獲的俘虜麽?)
(現在戰爭即將進入尾聲,惡魔們就要失敗了,所以才把這些人聚集在這樣的地方……為了什麽?)
“喂,別又突然不說話啊。”有人看不慣奧羅的敷衍與沉默,語氣有些不耐地催促道,“既然你能聯系外邊,就趕緊讓王國的人來接我們!”
奧羅掃了一眼視野中的陌生人們,遲疑了一下,隨後擺出一副頭疼的模樣,抬手抵住額頭,讓身體稍微貼近旁邊的長桌。
於是,立即有人開口幫腔了——幫的是較為弱勢的那一方:
“喂,難道,現在是你體內的黑暗力量發作的時候嗎?!”
(黑暗力量發作……)
(對,這個時代,雷家的人心之魔正到處把人變成黑暗傀儡,那麽聚集在這裡的,也許是克服了黑暗力量對心靈的侵蝕,保持住了自我意識的那些人……但是,黑暗力量顯然仍在困擾他們。)
“喂,要不,今天就到這裡吧。”最先表示出關懷之意的陌生人站起身,“就相信他說的話吧,我們需要希望……來壓製住內心的黑暗。”
“而且,即便王國贏得了戰爭的勝利,估計還要等上一段時間,他們才會想起我們。”
…………
散會後,奧羅目送陌生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這間“豪華版會議室”般的房間。
他是最後一個起身的,會議室中除了他外已沒有其他人剩下,這使他可以直接將房間的布局收入眼底。
緊接著,他的目光被椅子旁的一道黑芒吸引住了。
定睛一看,奧羅發現那柄“黑魔法結晶劍”居然跟著自己離開了記憶空間,這會兒正依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就是一把裝飾劍,不會對任何人或事物造成傷害。
深吸了一口氣,奧羅最終還是將這柄相當於“慢性黑魔法”的武器收入了魔瓶的儲物空間中,他想:自己不應該讓其他人看到、觸碰到這種危險的事物。
然後,他才來到敞開著的門邊,外面的走廊上鋪著厚厚一層紅色的地毯,踩上去的觸感令奧羅不由想起了前不久才告別的草原。
有人在外面等著他,見他出來,便開口打了聲招呼:
“喲!你好呀!”
奧羅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對方的外貌——這人看上去年紀不大,眼睛是黑色的,額前留了幾簇被染成白色的頭髮,其余的黑發都被整齊地向腦後梳去。
而對方的打扮則看上去有種別扭的時尚感——他身上纏繞了許多質地較柔軟的金屬片,衣服是無袖的,但他卻戴了袖套;衣擺上面裝飾有魔法陣的圖案,褲腳管被卷到接近膝蓋的位置,露出腿上被黑暗力量腐蝕過後的森森傷口。
【數據更新:維樂思。】
正當奧羅考慮著是否回話的時候,魔瓶的提示音及時響起,讓他省去了打探對方身份的那一步。
【維樂思:經營“驚奇物品商店”的黑市商人,前殺手集團成員,惡魔“雷影”的囚徒。】
“我見過你。”名為“維樂思”的男人攤開雙手,表示自己對奧羅沒有威脅,“在星之學院,在商業街,你知道的,經常有學生跑去那裡探險,然後被學生會的人抓出去,還要害我們挨一頓罵,有時還得挨罰款。”
真是一個“熱情”而自來熟的人,奧羅心想,他方才一口氣說出口的話,感覺比自己到這個時空後聽清楚的所有話語的總和還要多。
“你應該是第一位的‘冷血’的搭檔吧?”維樂思繼續說道,“你應該能聽懂我的意思……以前經常聽星之學院的學生提到你,也隔著老遠看到過你的模樣……唉,那些學生,不知道有多少能從這場噩夢中逃出來。”
他簡直是想到哪說到哪,奧羅於心中歎了口氣,然後打斷了對方可以用“自言自語”來形容的“表演”,詢問他為何要等在門口,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樣直接離開。
同時,奧羅在心中提醒自己:許伊雷並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可以稱得上是“外熱內冷”,所以自己不應該表現得過於壓抑、克制。
“快一年了。”維樂思盯著奧羅的雙眼,認真說道,“像你這樣的人,怎麽會心甘情願被惡魔擄到這裡?我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奧羅想象著這種情況下許伊雷應該有的表現, “你自己居心不善,才會以自己來揣度別人。”
“哈哈!”黑市商人突然笑了起來,“不愧是冷血的搭檔!”
這就“不愧”了?奧羅挑了挑眉,沒再發聲,默默等待維樂思的下文。
“年初的時候,惡魔們襲擊了星之學院和商業街,黑市也被牽扯進其中,沒能逃走的人,幾乎無一例外變為了黑暗的傀儡。”
維樂思將手撐在牆壁上,不斷有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淌下,仿佛他在清醒中遭到了噩夢的侵襲。
“今天你在那間會議室裡看到的所有人,包括你,包括我,都已承受了超過半年的黑暗力量侵蝕,我們都在極大的痛苦下保留了意識,因而贏得了惡魔的尊重。
“於是,他把我們送到了這裡——一個他口中‘絕對安全’的地方,我們無需再每時每刻忍受黑暗力量的折磨。”
“你說的這些……”奧羅斟酌著言辭,小心開口道,“我應該都知道。”
“對於你們而言是解脫,只需要每天承受一次黑暗力量發作便可……但我卻不是這麽想的。”維樂思歎了口氣,“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居心不良,所以才想來試探你。”
“冷血的搭檔,在這裡的人彼此都互不相識,我們也都不清楚惡魔的真實目的,說實在的,剛剛我還在想我們要不要合作逃離這個地方……”維樂思依舊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畢竟,你是第一個提出把大家召集起來,然後告訴我們你和外面能進行聯絡的人。”
“雖然這場會議,你顯然開得非常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