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煩了只是猛搖著方向機,把迷龍和他的炮口一起朝向那架敵機飛來的方向。
迷龍通通通地發著炮,一攬子炮手也甭管原來做什麽的,現在全錯位了,高低手在裝炮彈,射擊手在運炮彈。
迷龍哼著歌,唱著曲。
跟他用重機槍一樣,連射的節拍都和他的調門一致,往常他這樣時,會有成片的日軍倒在他的槍下,雖然瘋狂地開炮,可炸彈還是不停地甩下。
日機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炮筒轉了又轉。
飛迸的彈殼在周圍堆積,但是連敵機的毛都沒有觸到。
張陽在一旁看的著急,對著孟煩了提醒道:“煩啦,你要預判敵機的方位,它飛過來時你再瞄準,能打著才怪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
孟煩了恍然大悟,這一次在敵機飛過來時,在前面預判了一段距離。
“開炮!”
“轟”的一聲。
那架飛機的屁股開始冒煙。
孟煩了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迷龍高興地哇哇地大叫:“老子行!就是行!”
這時,雲層裡翻出幾架戰鬥機的身影。真不知道是高射炮打的,還是他們打的。
日軍的轟炸機終於開始逃竄,往飛來的方向逃,而戰鬥機在身後窮追猛打。
後來,日軍的轟炸機被全殲於西岸上空。
但與川軍團無關,與他們有關的是,迷龍殺了一個人。
孟煩了輕聲地:“迷龍,逃吧。”
迷龍問:“啥?”
顯然像往常一樣,他又習慣性忘卻自己乾的蠢事了,而且他理直氣壯地槍斃了一個逃兵……不,是一個逃官,這種事情發生在他們身上,十幾個也給斃了,但問題是這人的關系很硬。
幾個憲兵已經出現在硝煙未盡的街頭,炮手們過去了一個,輕輕地跟人附耳了什麽。
他們走向這邊的時候,摘下了肩上的槍。
迷龍的眼皮子開始狂跳,他的槍在剛才那通操炮狂轟中已經徹底扔了,扔在一堆炮彈殼中間了。
不辣小聲地說:“不要跑……迷龍,不要逃。他們會立即開槍的。”
迷龍沒想逃,他覺得理直氣壯,更重要的是,旁邊就是他的窩,迷龍是個戀窩的兔子。
然後聽見車聲,吉普車停下,死啦死啦看著那人的屍體,問:“誰乾的?”
迷龍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的屁股依舊坐在炮位上。
死啦死啦走過去,毫無必要地看了看,又看了迷龍一眼,然後向那幾個憲兵招手:“弟兄們,過來一下。”-
憲兵們毫不猶豫地把槍口向了這些人,也包括死啦死啦。
死啦死啦瞧了迷龍半晌,苦笑了一下,迷龍也擠出個乾巴巴的笑紋作為回應。
死啦死啦道:“下來。”
迷龍終於從炮位上下來了,還煞有介事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擦了擦被炮煙熏黑的臉。
死啦死啦在周圍尋覓了一下,老百姓家院牆外放了小堆山木砍的劈柴,死啦死啦過去揀了一條。
迷龍辯解道:“他是逃兵!”
死啦死啦沒有回應,開始用那條劈柴毆打迷龍,迷龍沉默地挨著,聲聲入肉,後來他被打得跪在地上了,就隻好用手護住自己的頭。
死啦死啦下手很有分寸,不招呼重要部位,主要是胳膊和後背。
張陽知道,這是拖延時間的苦肉計。
所有人都戳在那裡,愣著神去看。
死啦死啦打斷了一根劈柴,又找到一段劈柴。
迷龍實在是長得非常結實,死啦死啦用了四條劈柴才打斷了他的腿。
死啦死啦作為川軍團的團長,已經處罰了迷龍,並且是下狠手打斷了他的一條腿。
憲兵們不好意思再強行帶走。
他們又回到了祭旗坡,陣地不再屬於川軍團,那現在是主力團的地方了,屬於川軍團的只有用廢墟裡的材料給自己搭的那些很過意不去的營房。
死啦死啦立即開車去師部了,迷龍躺在帳篷裡。
帳篷外邊有一撮人,張陽、孟煩了、不辣、蛇屁股、喪門星、阿譯、要麻、康丫、豆餅。
還有不願意回師部的張立憲和何書光兩人。
一共一十個人,十一個從南天門走下來的幸存者,和三倍的憲兵隊成員對峙。
孟煩了小聲問張陽:“算命的,趕緊算一下迷龍的小命!”
張陽搖頭:“來頭不小,就算虞師座肯出手求情,也救不了迷龍的命!”
不辣道:“算命先生都會逢凶化吉,你有沒有什麽妙招破解啊?”
張陽搖頭:“迷龍一向如此,我以前就警告過他,國有國法,軍有軍規。戰場上除了指揮員和督戰員,其余人不得亂殺逃兵。”
要麻道:“這都是麽事啊!?小命沒死在鬼子手裡,倒要死在自己人手裡啦!”
死啦死啦回來了,臉色不太好看。
不用想了。虞師座的關系不如人家的硬。
求情無效。
深夜,張陽招呼一群人了僻靜的營帳裡去,小聲道:“要想救迷龍,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喪門星問。
“起義!”
兩個字,分量足夠重。
死啦死啦和其他人都是大吃一驚。
“我想,你們對虞師,甚至對你們身上的這身皮都感覺討厭了吧?我不否認,你們是英雄,很多人都是敢打鬼子的英雄,但是,你們願意這樣一直窩窩囊囊地戰鬥嗎?”
“聽我的,願意跟著我一起投那邊去的,就堂堂正正的殺鬼子,沒有這些勾心鬥角,沒有朝令夕改的把戲,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是的,起義的時機已經成熟。
再不走,川軍團真的會分崩離析。
死啦死啦面色沉重:“抱歉,我不走。我欠師座的一條命。”
孟煩了扯著嗓子壓低聲音道:“欠什麽欠!在南天門上,你已經還了!”
不辣道:“在哪都行, 能開開心心地打鬼子就行。”
要麻道:“那邊感覺挺好的,像那個世航大師,說話做事很好的。”
豆餅點頭:“要麻哥說的對,那邊真的挺好的。為了掩護我們撤退,他們都把橋炸了。虞師什麽時候這樣過?”
喪門星說:“我願意跟著團座,自從他肯帶著我殺鬼子,為我弟報仇,我這條命就是團長的了!”
阿譯弱弱地說道:“這樣不太好吧?唐副師座,人很不錯的,不如找他求情?”
一群人七嘴八舌。
張陽拔出了腰上的柯爾特手槍,說道:“事不宜遲,願意跟我走的,今夜連夜走,先去接迷龍的老婆和煩啦的父母,然後我們連夜出發!”
除了阿譯、喪門星、克虜伯願意留下來跟著死啦死啦外,其余人都願意跟著張陽起義。
包括已經失去信仰的張立憲和何書光,他們也願意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去親眼看一看,到底延安究竟有什麽好,讓人稱頌。
那一夜,張陽帶走了川軍團的大部分骨乾成員。
帶著他們去了延安。
後來,死啦死啦因為拒絕北上,還發表了自己人必敗的言論,再被秘密逮捕之前,選擇了自殺。
克虜伯升為炮兵營營長。
阿譯升為主力團的團長,最後堅決不詳,而自殺。
喪門星在死啦死啦死去之後,不知所蹤,有人說,他回了四川,把他弟弟的骨灰埋葬了,也有人說,他去了南洋,繼續殺鬼子。他因為他殺的鬼子還不夠數。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