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日本人的陣地裡傳來異國的音樂,又是唱歌又是跳舞,以此來消遣時光。
下午過去,黑夜逐漸降臨,這樣一動不動趴在敵軍陣前,就像一隻王八,無所事事,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孟煩了不知道該如何挨過等待的時間,也不敢去想那兩人到底怎麽樣了。
他用望遠鏡徒勞地搜索最後一點亮光和人跡。之後放下望遠鏡,躺著小眯一會兒。
夜色越來越深,孟煩了迷迷糊糊,都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
兩道人影正從日軍的陣地那邊飛速而來,躍上了借以屏身的礁石。
孟煩了抬頭時,兩個黑影一前一後正從頭上躍下,沒來的及舉起槍,兩人已經跌在他的身邊。
死啦死啦的一條腿一下子砸在孟煩了的肚子上。
頓時,孟煩了痛得像蜷曲的蝦米,然後被死死地掩住嘴巴。
孟煩了呆呆地瞪著死啦死啦,很想哭泣——他們活著回來了。
張陽隨後而來,他的動作更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一下了跑到了石頭的後面。
塹壕裡日軍的腳步稍亂了一陣,有的嚷著一些“好像有人跑過去了”、“神崎一定聽錯啦”之類的日語,但都是不確定的嚷嚷,探照燈和巡邏隊進行了一番檢查後,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張陽開始乾嘔,那氣味真的是難以忍受,自從過江後,就吃過幾塊餅乾,而且還得不出聲地壓下劇烈的嘔吐反應。
死啦死啦終於松了一口氣:“沒辦法,地洞裡就這個味兒——我和張陽還不小心摸到排汙道去了,我也吐了。”
死啦死啦的兩眼裡放著精光,“不過山頂上那棵樹,我摸到了它的根。我和張陽幾乎摸到了竹內的指揮部。”
張陽說道:“竹內不在,要是在,拿刀抹了他的脖子,會不會青史留名?”
孟煩了終於可以發聲,“你們……知道去了多久嗎?讓人這樣等待,是不是很好玩?”
死啦死啦沒有理他,反而說:“張陽說的對,表面陣地全是拿來騙人的。南天門是一個整體,是一個大殺場!”
張陽歎了一口氣:“是一個非常大的馬蜂窩,不好捅啊!”
孟煩了再問:“我們可以走了嗎?”
死啦死啦躺在地上休息著:“今晚的月色很好哪,我腦子也清醒。我得趁著沒忘記,趕緊把它畫出來。”
現在日軍的陣地上又開始響槍,毫無疑問是對著他們打的,至少是對著這一片的大致方向。一挺輕機槍和幾支步槍,子彈彈跳在所藏身的石頭上,或者飛過頭頂鑽進水裡。
張陽小聲道:“別露頭,他們只是懷疑加盲射。”
三人再度壓低了身子,死啦死啦拿著手槍,直到十幾分鍾後,確定那真的是盲射。
孟煩了低聲抱怨:“日本人的腦子燒壞了吧?沒看見人也開槍。”
張陽說:“肯定是有人聽見了我們往這跑的腳步聲,所以朝這邊開槍。”
槍聲在響了一小陣後也就停了。
這時,孟煩了想慢慢抬起身子觀察,被張陽一下子按著脖子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孟煩了生氣地小聲叫道:“張陽,你幹什麽?”
“有個日軍應該一直瞄著這塊石頭,你不想中槍,就別露頭!”
孟煩了有些驚疑。
又等了一會兒,死啦死啦才翻過身,趴著問:“我的地圖呢?”
“在你的右手邊,
吉利服的下面。” 孟煩了說完,從張陽的手裡掙脫。
他怎麽也弄不明白,張陽怎麽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他不信鬼神,不信張陽是神仙下凡。
他趁著張陽警戒觀望的時候,不信邪地微微抬起了身體。
可就在這時,“砰”的一槍。
黑夜裡某支步槍發出了一顆子彈。日軍的陣地裡,一名士兵大呼小叫說擊中了一人,一個日本軍官喝斥他,諸如“浪費子彈”、“神崎發神經”一類的話。
再聽見一聲響亮的耳光後,日軍的陣地終於安靜下來。
張陽一片愕然,怒道:“煩啦,你站起來幹什麽?!”
孟煩了中彈後,軟綿綿地直接趴了下去:“我不相信你每次都算的那麽準!你說我會是那邊的人……我不信啊!”
“煩啦,你就是個白癡!”張陽快速打開攜帶的急救包,給孟煩了止血和包扎。
死啦死啦沒有察覺到孟煩了已經中彈,找到了地圖後,開始憑借記憶勾畫馬蜂窩的內部結構圖。
等過了一會兒,死啦死啦才察覺到旁邊的異樣,這才發現孟煩了已經中彈,看著包扎的張陽,問道:“他怎麽樣了?”
張陽回道:“打中的是胸口,貫穿傷,離著心臟還有一段距離,暫時死不了。但已經疼暈了。”
他又從布包裡拿出一塊墊子,塞到孟煩了的身子底下,然後用早準備好的繩子把他捆綁住,分出兩根繩頭,以便於他和死啦死啦一起拖拽。
馬蜂窩鑽完了,地圖也畫完了,該撤啦。
死啦死啦拿出一面小鏡子,向著自家的陣地發出掩護撤退的信號。
兩天沒睡,克虜伯抱著炮彈快要睡著了。
不辣在旁邊喊了起來:“團長發信號了,克虜伯,去打一炮啊,快去打一炮!”
克虜伯被迷龍一腳給踢醒了,立即招呼人推出戰防炮,這一次,不是打了一炮,而是把箱子裡的五發炮彈全部打了出去。
第五炮在死啦死啦用鏡子反射月光的指引下直中目標,隱藏在地下工事裡囤積的彈藥炸得像焰火一樣。
日軍終於生氣了,祭旗坡和橫瀾山的炮兵以及重機槍都加入了戰團,兩岸相互對射,打的十分火熱。
“走吧,該回家了。”張陽遞給死啦死啦一根繩頭。
死啦死啦很有默契,把繩子栓在自己的腰上,兩人並排趴在一塊,拖拽著後面的孟煩了往回爬。
來的路那麽漫長,回去的路依舊漫長。
在炮火的掩護下,張陽和死啦死啦有驚無險,拖著孟煩了回到了怒江對岸。
麥克魯漢聽了張陽的囑托,和不辣、迷龍等幾個人一起早在岸邊等候。
幾個人抬著孟煩了一起上了軍用卡車,駛回軍營。
……
因為爬行,張陽、死啦死啦、孟煩了三人的手臂和膝蓋全都磨爛了,被包上了繃帶。
孟煩了的胸口更是包得像木乃伊一樣。
郝獸醫指著醒過來的孟煩了:“你們瞧瞧,我可算救活了一個!”
迷龍嗤之以鼻:“你救活個屁!你瞧瞧滿漢,瞧滿漢被你治成個啥樣了?”
郝獸醫被說得老臉一紅:“我哪知道嘞!他傷口發炎嘛,他發炎就給他吃磺膠。哪曉得他就渾身都腫,過敏成那樣!”
不辣說:“煩啦不是你救活的。他是傷重得你沒法下手, 你沒動手,所以他才保了一條小命。”
蛇屁股說:“郝老頭你就安心啦。一個人都沒救活過的醫生,天下能有幾個?你就乖乖的,不要晚節不保。”
康丫插話道:“張排長先前做過止血處理,煩啦是張排長救的,不是你老頭子救的。”
一人一句把郝獸醫徹底惹急了,抬手就給了蛇屁股一拳,不辣和康丫抓著老頭子的手,嘿嘿地樂。
這時,張陽和死啦死啦也都醒了過來。
自從回來之後,兩人整整睡了兩天。
柯林斯手上拎了瓶威士忌,給張陽倒了一杯,笑嘻嘻地湊過來,用英語說:“祝我中國勇士早日康復。”
郝獸醫不打架了,衝著柯林斯
半英半漢的嚷嚷:“鬧(No)!鬧(No)!鬧不中!三個傷員,都不能喝酒。”
迷龍對著柯林斯一陣手舞足蹈,指著手裡的酒瓶子問:“哪裡來的酒?”
柯林斯明白過來,裝了一個背著手的麥克魯漢,然後扮演了一個從口袋往外拿的小動作。
迷龍頓悟:“偷麥師傅的?行啊你,我嘗嘗。”
他那一嘗,一杯酒立刻沒了,還直呼:“難喝死啦,再來一口。”
迷龍的嘴上說不好喝,身體卻去搶酒瓶子。
柯林斯急忙把酒瓶往身後藏,一群家夥蜂擁上去搶。
這時,張陽問:“你們今天怎麽沒訓練?被子疊了嗎?沒疊的五公裡越野。槍擦了嗎?沒擦的十公裡。還有維修防炮洞……”
一群人一聽,轟的一下,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