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輛威利斯從斜刺的巷裡擠了出來。
虞嘯卿站在車上,架著車載的勃朗寧m1919機槍,張立憲、何書光們四面八方地衛護著。
四個親信一人兩把槍,倒有八個可以噴出子彈的槍口。
“後退一步。格殺勿論——這沒有道理好講。”虞嘯卿說。
虞嘯卿也不再廢話,命令道:“張立憲何書光,你們去帶著他們組織反擊。”
那兩位利索得下了車,揮手驅使潰兵。
然後,虞嘯卿便在車上看著,他扶著機槍,槍口也好像有意無意對著死啦死啦
虞嘯卿問:“你剛才嚷什麽來著?”
“川軍團反攻。”
“還有呢?”
“虞師座殉國啦,”死啦死啦恬不知恥地說,“張陽說的對,是個謠言。”
“你還說我指揮失當,死不足惜。沒錯,都對!”
死啦死啦趕緊轉移話題:“師座最近一直在忙和我一樣的事吧?”
“你忙的什麽?東拚西湊?偷蒙拐騙?強丐惡化?挖人牆腳?”虞嘯卿什麽都知道。
死啦死啦說:“都是養家糊口的瑣事,師座自然是做得上流些。”
虞嘯卿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於是,死啦死啦立即改口解釋:“我是一個蠢人,爬祭旗坡看見日軍在對岸築防,就高興了,安心了,真的以為日軍會給我一年的時間,來招兵買馬,練得兵精馬壯。結果呢,哄得我們埋鍋造飯,他們再呼的一下殺了過來,這個賤招從東北一直使到西南!最賤的是,居然我還上當啦!”
虞嘯卿冷眼瞧著死啦死啦,瞧著小醜一般的演講。
虞嘯卿忽然對死啦死啦說:“川軍團別管啦,來做我的主力團,做團長吧。”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虞嘯卿的眼睛隻盯著死啦死啦一個人,他張開手,讓死啦死啦去看他手上的鮮血,“前主力團團長是我的胞弟慎卿,把江防管得外緊內松,自己又陣前失驚,我剛去彈壓,把他砍啦。”
哥哥砍了弟弟,聽著駭人聽聞的話,周圍一片死寂。
死啦死啦把聲音壓得很低:“川軍團,我就要川軍團。”
現在所有人不為虞嘯卿訝然了,開始為死啦死啦訝然。
虞嘯卿也同樣在驚訝,並且還有一絲憤怒。
“來主力團,用不著你再去做那些下九流的事情,你可以全心全意做你該做的事情。”
這樣的邀請,讓虞嘯卿十分惱火,因為他從來用不著邀請別人。
但死啦死啦依舊拒絕:“我已經接過川軍團的軍旗啦,有個討債的跟我說,我欠了南天門上一千座墓。”
虞嘯卿不再說話了,臉色不太好看。主力團是他的嫡系,曾經許許多多的戰士擠破了腦袋想加入,而現在卻是熱臉貼上了冷屁股。
虞嘯卿的表情更加冷酷,似乎讓江岸的溫度都降了一些。
然後,他看向了張陽:“剛才你那麽自信,相信我沒有死,還力求穩住軍心。來我的警衛連吧,給我當警衛排長。”
所有人再度吃了一驚。
張陽立即敬了一禮:“報告團座,我是川軍團的一員。”
“這算是你的回答,是嗎?”
“是。”張陽回答地很乾脆。他清楚地知道,虞嘯卿最後當上了軍、長,如果跟著虞嘯卿,能升官發財,但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好吧。”虞嘯卿的臉越來越冷淡,
“祭旗坡本來不打算設築江防,現在看是寧濫勿缺了,就由你們川軍團駐防吧!若是丟失,軍法從事!” 這是虞嘯卿臨走之時,下達的死命令。
……
祭旗坡的山脊線,在川軍團士兵的視線中慢慢接近。
當張陽追隨著狗肉的身影衝上了山脊,原來還遠的槍炮聲一下就近了。
火線在兩岸和江面上來回穿梭,煙塵與爆炸,嗆人的硝煙味讓人清醒地知道,這裡是殘酷的戰場。
東岸射出去的炮彈在西岸炸開,西岸射出來的炮彈在東岸爆炸。
日本人的飛機從江谷裡呼嘯而過,在頭頂上壓低俯衝,然後機槍裡的子彈噠噠噠的在鄰接的橫瀾山陣地上掃射。
死啦死啦大叫:“掘壕!找掩體!”
為了躲避日軍的飛機和大炮,川軍團的士兵們就像一群土拔鼠,開始往地下深挖。
張陽躲在一塊石頭後面,開始給自己刨了一個可以隱藏的散兵坑。
迷龍端著機槍衝到一棵樹後,找好了隱蔽位置。
豆餅慣性地往他身前一趴,充作槍架,卻被迷龍一拳砸開,因為他的捷克造是完好無損的,用不著人肉架。
迷龍衝著豆餅喝道:“幫老子挖坑去!”
豆餅隻好不情願地去挖坑。
阿譯很賣力氣,小鏟子上下翻飛。
郝獸醫爬進孟煩了的散兵坑,喘著粗氣,勸道:“讓我歇……歇……歇會兒……歇會兒……”
孟煩了的鏟子揮得更猛了,“坑這麽小,你進來,我得挖兩個!”
郝獸醫呼哧帶喘地說:“我……幫你……幫你……我挖了也用不上,待會兒就……傷員……滿地爬,到處都是傷員。”
死啦死啦躲在一顆樹後,用望遠鏡觀察著對岸的情況。
兩岸的炮彈還在相互對射,日本的飛機在空中呼嘯。
但是,祭旗坡似乎是一處沒有肉的骨頭,所有的日軍都不願意前來光顧。
“停!”
死啦死啦下達了停止挖掘的命令。
靠前的老兵們立即停工,開始檢查彈藥,尋找更加隱蔽的射擊點。
阿譯和後邊的新兵還在不要命地繼續深挖。
迷龍支著機槍,拉了半天槍栓,莫名其妙地轉過頭,衝著死啦死啦直抱怨:“小日本不是過江了嗎?怎麽不打我們呀?”
死啦死啦沒有說話,開始用望遠鏡觀察其他地方的友方陣地。
張陽也用四倍鏡觀察。
南天門上襲來的火力,幾乎完全落在了橫瀾山上,即使偶有落在祭旗坡上的,恐怕也是那個打暈頭了的瞎眼炮手。
即使是日軍偷襲,仍是一面倒的局勢。
日軍打過來時,虞師的主力團,跑的似乎只剩下了一個營。
就這一營人被虞嘯卿堵回陣地,連同特務營,炮營一起,把日軍的攻擊給頂住了。
虞嘯卿在橫瀾山上的築防,本來就做得十足。
日軍的火炮和平射火力,根本打不穿橫瀾山那些隱蔽良好的陣地, 裡面射出火線把在江面上亂成一團的強渡者逐個射殺。
張陽開口道:“虞師座帶兵還是可以的,他設下的江防,沒有那麽容易丟失。”
大家都看向了他,因為所有的事情都被張陽說中了——虞嘯卿沒有死,江防也沒有丟。
此時,在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張陽是一個預言家,每次都料事如神。
虞嘯卿顯然已經把著火的後院整理好了,榴彈和燒夷彈飛越過橫瀾山,落在西岸的江灘上,在進退兩難的日軍之中開花。
川軍團到現在依舊沒有參戰,只是呆呆地看著。
日軍被打得潰不成軍,嗷嗷叫著撤退。
友軍陣地上的重機槍不斷噴吐出火舌,怒江裡的竹筏,像葉子一樣,在怒濤中翻滾,然後被擊碎、沉沒。
曾幾何時,他們被日軍追著屁股打。曾幾何時,他們渡江,被射成了一團蜂窩。曾幾何時,這樣一邊倒的殺戮互換了位置。
川軍團現在士氣正旺,如果祭旗坡上有日軍,川軍團一準兒把他們摁回怒江裡吃水。
可現在是,怒江的湍流太過配合,把日軍的部隊留在了江面上。
聰明人做出蠢事來,能把傻子氣死。
竹內連山把南天門的固防做了十足,卻想著學習暗度陳倉之計,卻沒想到中國人一旦被激怒了,就會產生無比強大的鬥志!
虞嘯卿故意留下了一片江灘陣地,形成一個密不可破的火力網,日軍的強渡兵力根本無法在東岸做有效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