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魯漢誠懇地說道:“我見過太多和你們一樣破爛不堪的軍隊,見過太多死去的人,對這該死的戰爭,我隻想躲遠一點。我也奉勸你們,別對這一仗抱有幻想,你們可能會輸,你們也可能會死。”
張陽點頭承認:“是的,每個人都會死。但有些人的死,重於泰山,有些人的死卻輕於鴻毛。我必須承認,我們的裝備很差,比不上德國,比不上你們美國,但是,小米加步槍,照樣打鬼子。我想說的是,什麽事情都事在人為。請你們留下來吧,為了這一仗,我會購買最先進的裝備,請你教會他們如何使用。”
死啦死啦也開口勸:“沒人經得起別人的挑剔,您的國家也並不是為了純潔和正義來幫助我們,可你們來到了這兒,說明是真心想幫助我們,這就足夠了。誰都是渾噩的,才玩命地想要知道答案,我們打這一仗或者不打這一仗也是一樣的,隻想要一個答案。答案不該是死,所以我求你們,留下來,教會他們如何使用你們的武器。”
孟煩了站在一旁,猶豫了一會兒,乾巴巴地跪了下來。
麥克魯漢說:“我不在乎你們中國人說的面子。你們把腰彎得連臉都看不見,心裡在叫我們做傻瓜!”
麥克魯漢把他的旅行裝備拿到車上,拍了拍發呆的柯林斯,從車上拿下一杆M1式加蘭德步槍,說:“從來沒有一隻耳朵能被嘴巴真正的說服!你們贏了!”
麥克魯漢和全民協助留了下來,願意教這些人使用和保養當時最先進的美國武器。
……
集訓開始,又要打大仗了。
不辣這樣的老兵們能感受得出來。
他們扛著槍,甩著正步,正在被麥克魯漢操練。
“爹媽給我一支槍,自打到手沒見光。老子拿到一杆槍,每天把它擦光光。”
他們唱著一首愚蠢透頂的歌,柯林斯玩命打著拍子,這讓他很快樂。
唱完之後,一群人真的開始像狼一樣嚎叫,狗肉也被惹得亂叫。
這是柯林斯最喜歡的部分,因為他可以和所有人一起嚎叫。
嚎完,就會開始一些近現代化的軍事訓練。
南天門總是要打的,打之前,必須要探路。
張陽說:“我和團長去。煩啦留下來看家。”
孟煩了盯著他:“我是他的副手,永遠的三米以內!”
死啦死啦捂著額頭:“吵什麽?又不是去相親,爭什麽?實在不行,我自己去。”
張陽說:“我是這次行動的大隊長,必須去,去鑽一鑽南天門的地洞!”
孟煩了說:“三米以內,不能破例。團長需要一個扛包的觀察手。”
於是,商量來商量去,到最後,三人都想去,也只能一起去。
死啦死啦把收拾的包裹扔在車上,開始狠狠地摁喇叭。
那是為了催促孟煩了和張陽。
孟煩了背著一些並不輕便的裝備。
張陽準備了足夠多的食物,以及三個急救包。
麥克魯漢走了過來,看著卡車上的物資,問道:“你們要去哪兒?”
張陽說:“我們要去野營。”
“野營?”麥克魯漢顯然不相信,“你們是不是要去禪達城裡玩?”
張陽騙他說:“麥克先生確實聰明,什麽事情都瞞不過您的眼睛,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玩玩?”
麥克魯漢信以為真,立即點頭答應:“好啊。不知道禪達城裡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
孟煩了接話道:“好吃的,
好玩的,多了去了。我知道好吃的有,過橋米線、炒餌塊、五色糯米飯、砂鍋魚、乳扇……” 麥克魯漢吞咽著唾沫:“快走,快走,很早就想嘗一嘗中國的美食了!”
一輛卡車在禪達連往外界的公路行駛。
很熟悉的一條路段,一撮人曾在這裡潰退,從西岸返回時,也從這裡走過。
“你們真是去禪達嗎?我怎麽感覺離禪達城越來越遠了呢?”麥克魯漢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車停在路邊,前面是一座山,它已經沒法再繼續前進。
死啦死啦、孟煩了、張陽從車上拿下需要的裝備,麥克魯漢也幫著拿了一點。
“告訴我,你們要去哪裡?我有權利知道。”
“爬山。”張陽簡單回答。
麥克魯漢有點兒反應不過來,眨了眨眼睛,跟了上去。
四人走上山間的小徑,從路面上找出上一次留下的腳印。
又順著林間的小路,到達怒江的江灣,這裡又是一個熟悉的地方。
麥克魯漢用審視的眼光在研究三人的一舉一動,但當張陽輕車熟路地給自己做了防水工作後,從水裡拽出一根松垮在水下的繩索時,他的審視變成了驚詫。
張陽把繩結松開,拽出一直泡在水裡的一段再重新打結,於是怒江的江面上有了一條半浸在水裡,無論從視覺還是觸覺都覺得承受不住的索橋。
麥克魯漢怒道:“你們從來沒有說過,你們有過江的辦法!你們這是瞞報軍情!”
死啦死啦解釋道:“如果肯費盡心機去打聽,光禪達人就能告訴你四五條這樣的路,馬幫道、走私道、土匪道,還有紅……”
為了防止說出那幫人,孟煩了立即打斷了死啦死啦:“這裡能過小股部隊,大隊的人馬和裝備根本不可能。師裡要是知道,一定會派一支敢死隊過去打一架,喊得滿天下都知道。然後,這條道被日本人徹底封鎖,以後誰都不要玩。”
索橋已經整好,死啦死啦向麥克魯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麥克魯漢看了看江面,又了看對岸,倒退了一步。
麥克魯漢看著那些鼓鼓囊囊的物資,疑惑地問:“你們用它做什麽?走私嗎?”
死啦死啦解釋說:“你說我們打不贏這場戰,我也想跟我的師長這樣說,讓他放棄進攻,天上就能少飄著幾個中國魂兒。可是,南天門就在那裡,那是我們的土地,埋葬著一千座墳,我欠他們的,這個債我要還回去。”
麥克魯漢明白過來,知道他們要幹什麽去了,嚷道:“瘋子,一群瘋子!你們要看清楚馬蜂窩的構造,不用把腦袋伸進馬蜂窩!”
死啦死啦說:“我倒想用竹杆捅啊。你們的飛機是竹竿,虞師的攻擊計劃就是照著航空偵察做的,可張陽說不行啊,一個反斜面,虞師全軍覆沒啦,所以隻好把腦袋伸進馬蜂窩,一探究竟。”
麥克魯漢驚嚇得連連搖頭:“瘋了……絕對瘋了。你是指揮官,為什麽要親自做這種事情?你沒有士兵,沒有斥候嗎?”
死啦死啦說:“有, 當然有。他們兩個,還有那些……可我必須要親自去,因為我是指揮官,我必須要知道要從哪裡進攻,要走那條道,要攜帶哪些武器,火力點、暗道、糧倉、下水道,我必須一清二楚,我要帶他們活著進去,帶他們活著出來。”
麥克魯漢難以置信:“你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指揮官,我很欽佩,我也很想去,但這不是我的工作。”
死啦死啦說:“我真眼紅你能說出這樣的話,真想有一天也能像你一樣做出自己的決定。可我不行,屁股後面跟著一幫子兄弟,是身不由己啊。”
他已經牽著繩子走向水裡,孟煩了跟了上去。
麥克魯漢朝著他們喊道:“你們去南天門,相當於自……殺!”
張陽微微一笑:“麥師傅,請回去吧,記住,兩天后,開著車,帶上醫療裝備,尤其是急救包,來這裡接應我們。”
麥克魯漢試圖阻止:“瘋子,三個瘋子。我勸你們不要做傻事!”
張陽繼續:“我不是瘋子,死啦死啦才是。他說的沒錯,要想打贏這場戰,就要鑽進馬蜂窩,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請記住我的話,一定要來接應我們!”
水淹到了張陽的胸腹之處,被怒江的水衝倒,江水迅速沒了胸部,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盡力把頭掙出水面,盯緊前邊死啦死啦掙扎的背影。
有時他被水衝得轉了向,就透過水浪看見岸上的麥克魯漢,他在茫然,轉圈,發呆,低聲咒罵。
但毫無疑問,他很快會回到營地,回到一個讓他覺得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