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傍晚,對岸的火力徹底停止。
死啦死啦催促道:“扔啊,怎麽不扔手榴彈啦?”
不辣懷疑地瞧了他一眼,又扔下去一個。
並且,在那個手榴彈爆炸的同時,扒著崖邊往下瞄了一眼。
這回,下邊的日軍殘部不往上射擊了,槍法再好也不可能頂著不斷扔下來的手榴彈射擊。
不辣懊惱地縮了回來:“下邊有個死凹角!不要臉的都縮到死角裡去啦。”
阿譯說:“他們也都是日軍的精銳。鬼的很。”
“什麽叫也都是?”孟煩了懟阿譯一句,直到現在,阿譯都不敢爬到懸崖邊,他說他恐高。
死啦死啦在旁邊嘿嘿地樂:“要是我呀,就一開始連個石子都不往下扔,先去弄個油桶來,填上幾十斤炸藥、幾捆手榴彈、幾十斤的鐵釘碎片什麽的,往下一扔,轟隆一聲,至少死一半、傷一半,整個天下太平。”
一撮人惡狠狠地瞪著他。
這麽損的招,也就死啦死啦能想得出來,可問題是現在才說,剩余的手榴彈已經不多啦。
張陽可是知道,死啦死啦為何剛開始不使用殺傷力最大的汽油桶,他想練兵,借著這一小股敵人,進行實戰訓練。
孟煩了懊惱地說:“下邊都做了縮頭烏龜,現在放汽油桶都炸不著了!”
死啦死啦沒聽見似的,對著那幫運鍬如飛的新兵下達了新命令:“先挖深了,上邊蓋上木頭,然後再挖通啦!”
“你存心的吧。”孟煩了開始懷疑。
死啦死啦不去理會孟煩了,繼續命令那些新兵:“躲炮的洞都散開一點兒,想一炮打一窩啊!”
阿譯說:“得派人去江灘上堵住,要不日軍省過神來,就跑到林子裡去啦,那就更不好找啦。”
死啦死啦當即予以否定:“不行,江灘上光禿禿的,會被西岸當靶子打。”
孟煩了提醒他:“現在是晚上,對面看得清嗎?”
“反正不行!”
孟煩了疑惑地瞪著他:“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張陽插話道:“團長這是要玩小貓抓老鼠的遊戲。”
一撮老兵恍然大悟,很同情地看著後面的那群新兵。
入夜,炮彈零星地在兩岸爆炸,那只是襲擾而非火力壓製。
也不知道坑道裡誰在嚷嚷:“獸醫你有生意啦!”
老頭子便背著他的三個醫藥箱,沿著剛挖出來的簡易壕溝,貓著腰,爬過去。
後面的新兵有了傷亡,是幾個不聽話瞎跑的,被不長眼的彈片擊中了。
新丁們還像土拔鼠一樣,在把壕溝挖得更深,炮彈雖然是零星的,卻讓他們有一種只有鑽入地底才是最安全的感覺。
一幫老家夥們很不要臉的偷懶,在懸崖邊的坑道裡窩作一堆,吃著飯,喝著水,聊著天。
迷龍居然從黑市淘到了一包煙絲,卷了一根煙卷,大家一起輪著抽。
一人一口,吞雲吐霧。
戰鬥停止,休息之時,算是美好的時光了。
夜幕降臨,懸崖下的日軍仍然活著。
張陽已經差不多確定了懸崖下面剩余的日軍人數,一共四十三個。
不辣說:“老子拿繩子吊一箱炸藥下去怎樣?”
“就算炸得著,也一早給你打爆啦。”
蛇屁股提議:“餓死他們。”
迷龍說:“如果老子的機槍現在在江灘上堵著,不讓他們進林子,那就能把小日本餓死在懸崖下。
” 喪門星問:“團長是不是有什麽計劃?”
克虜伯說:“不知道。要是有一門炮,我一炮就轟完啦。”
康丫扯著袖口問:“敵軍在懸崖下面,怎麽往下打炮?”
克虜伯說:“不會離的遠一點啦。”說完,他窩在坑裡,準備睡覺。
煙沒抽完,虞師就來人了。
何書光問抽煙被嗆著的孟煩了:“你們團長呢?”
孟煩了看清了來人,來的是虞嘯卿、唐基和他的親衛們,敬禮回答道:“在檢查交通壕。”
何書光簡短地說:“帶路。”
一幫老兵們急忙掐滅煙頭,閃在一邊。
唐基招呼阿譯:“林督導一起過來。”
阿譯隻好跟著。
虞嘯卿招呼張陽:“張排長也過來學習一下。”
張陽知道,這是虞嘯卿拉攏他,也是給他一個親近的機會。
孟煩了老老實實地在前面帶路,聽著何書光輕聲咒罵:“你們這裡打的什麽鬼仗?”
虞嘯卿力挽狂瀾,粉碎了日軍的攻勢後,便來視察沒有鬼子進攻的祭旗坡。
原來答應的補給有點兒縮水,幾個擲彈筒、幾挺輕機槍、和幾個壯丁,對一整天沒派上任何用場的炮灰團來說,他也算給了補給慰問。
可虞嘯卿跑這一趟,不是為了表現他對部下的關懷,瞎子都能看的出來,他是來找麻煩的。
交通壕位於前沿的半身壕之後,川軍團的新兵對付泥土的本事真是讓人歎為觀止,一天時間,已經把其中的一小段挖到了人頭的高度。
死啦死啦正指揮人砌上護木加固。
他看見虞嘯卿的時候,表情並不好看,說白了,虞嘯卿現在的表情恐怕不能用冷酷來表達,應該說像是一張僵屍臉,冷冰冰的,而且無情。
虞嘯卿明知故問:“怎麽回事?”
“稟師座,正在築防。”死啦死啦立即報告。
虞嘯卿冷淡地說:“我不關心你挖洞的本事。牛皮吹上了天,那是紙飛機。橫瀾山陣地已經全殲敵軍,你們是全師唯一被敵軍突近的防線,並且至今仍未殲滅。你的陣地下面有多少個日軍?難道是一個師團?”
張陽在一旁回答:“報告師座,已經摸清楚了,是四十三個。”
“為什麽吃不下?”虞嘯卿斥問死啦死啦。
死啦死啦保持了沉默。
唐基試圖緩解氣氛:“師座,要不是對岸有火力支援,龍團長也會主動出擊的。”
虞嘯卿毫不領請:“敵人打炮,就不主動出擊了?橫瀾山上承受的敵人的炮火更加猛烈!”
死啦死啦委屈巴巴地說:“我的團,只有臨時湊起來的五百人,真打過仗的恐怕還不到一個連。說句難聽的話,如果現在叫個兵,讓他對著師座開一槍,那兵恐怕沒開槍,就先嚇尿了褲子。”
虞嘯卿板著臉:“你太小瞧你的兵了!你佔盡了地利優勢,一個團,五百個兵,十倍的兵力,吃不下區區四十個殘兵?我讓張立憲帶著一個特務連,分分鍾搞定。”
死啦死啦猶豫片刻,最終說出了自己的意圖:“一小股日軍而已,打過仗的那些老兵,足夠吃掉他們了。我是想,如果江那邊的鬼子再像今天這樣蓋過來,我派新兵上去,那就是整團死光光。現在,幾十個回不去的日軍不足為患, 我讓全團的新兵輪番上,估計損失不到一個連,可新兵們就學會了打仗。”
虞嘯卿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你要用他們訓練你的兵,你要慢慢來?”
死啦死啦堅持說:“慢慢來。”
虞嘯卿的臉色青得快成了鐵色。
而唐基的笑臉也越來越和藹,他打了一個哈哈:“龍團長帶兵有方,言之有理啊。林督導,你陪我看看你們的陣地吧。”
唐基相當親切地搭著阿譯的肩膀,兩個人沿著交通壕走了開去。
誰都知道,阿譯就是唐基安插在川軍團的眼線,也就是可以打小報告的那種人。
當唐基走開後,虞嘯卿的臉色反倒舒緩了一些。同樣的,唐基也是上峰按安插在虞師裡面眼線。
“師座,虞師拒敵於西岸。可東岸如果有日本人,士兵們才不會睡著。今天為什麽不戰自潰?是太安逸了!要不是有怒江天險,老天爺給面子,狂風加上大水,竹內的整個聯隊就要搶灘登陸啦!”
虞嘯卿不憤怒了,因為他總算聽明白死啦死啦的意思,他也徹底驚愕了。
他終於用一種看人的眼色看著死啦死啦,問道:“什麽時間能消滅?”
“一天。我只需要一天時間。”
“不行!最遲明天凌晨!”
“夜裡看不見,新兵們不適合夜裡作戰。到明天中午行不行?”
“明天八點,太陽升起的時候,這是最後的底線!”
虞嘯卿走了,他來時的憤怒消失了,帶走的是一絲敬佩。